“是!”盧啟領命,收起大帳,著手安排眾人扎營。
楊炯四下巡視,與麟嘉衛士兵說笑幾句,看似隨意,實則目光如炬,專尋那些神色疲憊、精神萎靡之兵,拉著他們嘮嘮家常,探探虛實,安撫一二,而后才去安排斥候事宜。
“大人,斥候已然安排妥當,后方十人輪換警戒,北方三人交替巡斥。大人還有何吩咐?”賈純剛見楊炯趕來,如往常那般匯報。
楊炯神色凝重,沉聲道:“老賈,咱一路行來,全仗著你麾下的百余名斥候巡邊預警,可我方才與他們交談,發覺些許異樣。”
賈純剛一怔,忙問:“大人所指何事?”
“斥候之責,最為勞神,戰時要洞察先機,防敵突襲,平日里亦需繃緊心弦,不敢有絲毫懈怠,長此以往,精神壓力巨大。我方才與幾人言語,瞧他們模樣,似已至崩潰邊緣。”楊炯蹙眉憂道。
“營嘯!”賈純剛心頭一凜,脫口驚呼,往昔那段慘痛經歷仿若噩夢重現,剎那間,心似墜入冰窟。
想當年,遼國大軍圍城,己方孤立無援,城中糧絕,惶恐壓抑彌漫整個軍營,那夜明月高懸,卻時而會被墨云籠罩,漆黑無光。
一士兵夜驚,精神崩塌,哭喊聲起,恰似星火燎原,攔也攔不住。轉瞬,整個營地亂作一團,待那“敵襲”二字喊出,眾人緊繃之弦終斷,兵刃相向,自相殘殺,往昔軍威赫赫,此刻蕩然無存。
營嘯驟起,仿若夜梟啼鳴,軍中恰似炸開油鍋,喧囂震天,秩序崩壞,士卒仿若中邪,任將領嘶喊,亦如充耳不聞,軍令威嚴,掃地以盡。
那時,根本組織不起來軍隊鎮壓,整個軍營都亂做一團,人人皆是驚弓之鳥,盲目奔突叫嚷。夜色濃稠如墨,人心惶惶間,自家兄弟刀刃互斫,誤殺、殘殺者不計其數。
直至天明,賈純剛從尸山血海中爬出,環顧四周,殘軍目光呆滯,驚魂未定,仿若霜打的茄子,蔫萎不振,深陷恐懼迷障,再難重拾舊勇。那段煉獄般場景,成了他畢生夢魘,至今都不敢回想。
見楊炯說得鄭重,賈純剛目露狠戾,咬牙切齒道:“大人!我的兵,我來……”
楊炯擺手,沉聲道:“雖說營嘯一旦發作,極難遏制,但咱們既已察覺端倪,便有法防備。”
“大人可有良策?”
“你瞧那邊,這幾人雖面帶笑意,實則交談時緊繃非常,那邊幾個神頹氣低,還有那三個是綏德遞補的新兵,此十人,今晚莫要安排任務。
我已讓盧啟改扎小營帳,將他們打散,兩人一帳。你拿上我批的十個罐頭,好生與他們聊聊,盧啟經驗尚淺,對付營嘯之法知曉不多,你多帶帶他。
記住,務必讓他們安睡,若真有精神錯亂者,姬德龍和毛罡守在周遭,料也掀不起大風浪。”楊炯條理清晰,一一吩咐。
賈純剛聞言,頻頻點頭,暗自佩服楊炯心思縝密,既能敏銳察覺兵卒異樣,又能果斷施策。營嘯者,重在一“嘯”,精神海嘯的防治之法,需疏堵相輔,松一松士卒緊繃之弦,對談心無用者,促使其在可控處宣泄,營帳遠離主營,圍堵之下,定可免營嘯之禍。
想罷,賈純剛不敢耽擱,尋來毛罡等人核明細節后,便大步邁向那幾人。
楊炯站立在那呼嘯不止的凜冽北風中,裹緊衣衫,長嘆一聲:“今夜,怕是個難眠之夜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