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漟此番暗施手段,巧用心機,將眾人目光悉數引走,恰似惡作劇般,把一只嗡嗡亂飛、惹人嫌惡的蒼蠅,硬生生強塞進她嘴里,那股子惡心勁兒,順著咽喉直鉆心底,揮之不去,叫她如何能忍?
“殿下,京兆府梁大人派人傳訊,說是可能要耽擱些時辰,他現在被金吾衛攔在了京兆府衙門之外!”禮部侍郎張芳,神色惶惶,低聲奏報。
“怎會如此?金吾衛不去巡守城防,為何阻攔梁大人?”李淑鳳眉倒豎,嗔怒道。
“呃……金吾衛宣稱發現了白蓮教反賊,已將京兆府所在的律政大街封鎖,瞧這架勢,梁大人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趕來主持迎親之事了。”張芳滿臉無奈,囁嚅著說道。
“荒謬至極!你且拿著本宮的令牌,速去接梁大人出來!”李淑鳳眉一蹙,當機立斷下令。
張芳卻并未挪步,只是低聲提醒道:“殿下,此次是金吾衛將軍韓約親自帶隊,且其身旁,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另有緣由,竟跟著數位御史臺殿院郎中。梁大人不敢強行沖破阻攔,只得靜候。”
李淑聞言,哪能不知張芳話中深意。這這京中,除了左相,誰又能驅使得動金吾衛將軍?誰又能說動御史臺?
“既如此,你便頂替梁師都,做這吉官去接親!”李淑美目含煞,寒聲說道。
“這……臨時更換吉官,于禮不合,恐不吉利啊!”張芳小聲嘀咕道。
李淑冷哼一聲,道:“過了古稀之年,還未能入中樞,那才是不吉利!”
張芳一怔,知曉多說無益,只得無奈拱手,退身而去。
李淑款步走向窗邊,望著那滿是紅綢、張燈結彩,卻空寂無人的長安大街,心中恰似打翻了五味瓶,諸般滋味,紛至沓來。她向來自詡堅毅,絕非那等悲切沮喪之人,可今日見此情景,心中竟陡然生出一股浮萍漂泊、無所依傍之感,仿若置身茫茫滄海,孤舟一葉,前路迷茫。
“怎么,覺得委屈了?”一道清冷之聲,突兀地在她腦中響起。
李淑罕見地沉默不語,只是貝齒輕咬下唇,那嬌艷欲滴的唇瓣,幾近泛白。
“我曾說過,自你指使蘭陵蕭氏吞并吳中陸氏的船行那一刻起,相府便不會再認你這個兒媳。你不是早料到會有這般局面嗎?為何如今還如此介懷?”那聲音輕嘆一聲,滿是無奈。
李淑桃花眼眸中瞬間涌起濃烈的恨意,寒聲怒道:“我李淑當真那般不堪?我有何對不起楊家之處?是楊炯毀了我的清白,我羞憤欲絕,數次尋死覓活!他難道不該補償我嗎?我為母報仇,又何錯之有?蘭陵蕭氏本就在江南以船運起家,吳中陸氏所圖甚大,二者之間,沖突本就不可難免!我若不先下手為強,母族遲早被陸萱吞并,我究竟錯在何處?”
“被欺辱的是我,欲尋短見的也是我,不是你!你為娘報仇,我自是感激。可你也確確實實利用了左相的信任,助你謀劃,帶你回京。你不能只一味訴說自己的委屈,卻全然不顧及他人想法。”那聲音語重心長,似在規勸,又似在感慨。
李淑聞言,沉默良久,眼眶已然泛紅,淚水在眼底打轉,卻倔強地強忍著緊咬嘴唇,直至唇上滲出血絲。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滿心委屈,想要尋人傾訴身旁卻空無一人。怨恨、憤懣、酸楚、不甘,諸般情緒,如洶涌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幾近窒息。
想當初,她跪在楊文和的書房門前,雖說不乏做戲之嫌,可心底深處,實是存了做相府兒媳的念想。她并非那等驚世駭俗、全然罔顧禮法之人,那一跪,是真心將相府視作了余生依靠,視作了夫家歸宿。
李淑目光如炬,看人極準,這長安所有的勛貴之家,她皆細細打量過,唯有相府的下人,風貌迥異,別具一格。一番觀察之后,她終是探究明白,此乃相府家風使然。
相府在大華權勢滔天,卻獨獨最講人情味。
這般人情味,絕非流于表面、做做樣子,更非空口白話、說說而已。若非楊文和與謝南夫婦二人真心相待,赤誠以對,又怎能籠絡到這么多的奇人俊才,甘愿為相府肝腦涂地,效命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