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便是楊文和的高明之處,實乃用人的最高境界。既能任用小人,亦能驅使庸才,可真正用心結交的,皆是重情重義之士。
李淑正是瞧準了這點,才一心想要成為相府兒媳。她深知,天波府縱然有意娶她,不過是看重她背后的名聲,以及父皇的權勢,一旦失去這些依仗,她便與尋常女子無異。
相府卻截然不同,娶妻固然也看重門第,可更在意這女子是否品性相宜。陸萱,便是絕佳例證。她李淑若能成為相府之人,即便日后行事偶有差池,相府亦能護她周全,保她無虞。這便是她給自己尋的后路,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不想跟任何人說。
這種心情復雜難言。
她與楊炯之間,并無多少深情厚誼,可畢竟有過肌膚之親,又怎能對他作視而不見、全然忘卻?她明白,自己所謀之事,無非成敗兩種結局。成了,便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敗了,若還能與相府留存那份情誼,好歹不至于太過凄慘。
可如今這般,她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原來,自己的清白,自己這整個人,于相府而言,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陌路人罷了。這般認知,猶如萬箭穿心,痛徹肺腑。
李淑凄然一笑,喃喃自語道:“咱們的后路沒了呢。”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那腦中聲音,忽又問道。
李淑沉默許久,終是輕聲道:“我沒有想去的地方,只有想見的人。”
“楊炯?”那聲音試探著問道。
李淑并未回應,只是那眼底深處,一抹倔強之色,一閃而逝,被她藏得嚴嚴實實。
她抬眸,望向那略顯孤寂冷清的迎親隊伍,深吸一口氣,重整精神,美目之中,寒芒畢露,冷峻道:“如此也好,既已沒了顧忌,那便放手一搏!”
言罷,她蓮步輕移,轉身下樓。
恰此時,一名內衛疾步走來,李淑微微頷首,下令道:“讓他們出來吧。”
內衛領命,快步至街角,抬手連連揮動。
不多時,只見一群身著粗布麻衣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瞬間涌上長安大街兩旁。他們或是歡呼,或是雀躍,口中呼喊著吉祥話,只是那聲音,或沙啞,或怪異,聽來總覺少了幾分真心實意。一旦有喜錢灑落,眾人便如餓狼撲食,瘋狂扭打爭搶,一時間,街上倒也熱鬧非凡,只是這熱鬧之下,卻透著些許詭異。
內衛見大公主神色木然,似是被寒霜籠罩,只得強自鎮靜,低聲稟報道:“殿下,街角發現顏家三名呵筆郎。”
李淑聞言,桃花眸子中瞬間燃起熊熊怒火,滿是狠厲之色。
她一甩袍袖,徑直朝著那三名呵筆郎走去,寒聲問道:“李漟叫你們來的?”
三人見狀,忙不迭行禮,其中一人上前答道:“回殿下,皇子大婚,理應記錄在史,我等職責所在,不敢有疏。”
“記的什么?”李淑語氣冰冷,仿若凜冽北風,凍徹心扉。
當先那人毫無怯意,拿起手中史冊底本,朗聲道:“初,隱皇子誕于宮闈,未幾,流落民間,輾轉市井,或曰其化名二狗,為世人所傳。后蒙圣眷,驟得隆寵,帝決意以太子之禮,為其營辦大婚,此議既出,朝野震動,咸以為異數。
至婚期,長安大街,素日繁華喧囂,車水馬龍,販夫走卒穿梭其間,熙熙攘攘,盡顯京畿之盛。然是日,店鋪皆闔,坊門緊閉,衢巷蕭然,了無人跡,唯朔風呼嘯而過,卷動枯葉,瑟瑟飄零,滿目凄清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