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楊炯常盼李瀠能稍稍柔弱一些,多些小女人情態。然今日當真聞得此語,楊炯卻無半分得償所愿之喜,唯余滿心疼惜與悲戚。
李瀠見楊炯緘默不語,右手四下摸索,尋得他手,道:“可是要小棉花求你?”
楊炯長嘆一聲,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轉身步出營帳,尋得李澈,叮囑道:“你姐姐想見你,她此刻心緒難寧,雙目也暫失光明,你言語需慎之又慎。”
李澈聽聞三姐失明,心急如焚,再顧不上其他,徑直沖入營帳,撲至李瀠床前,見三姐昔日明亮雙眸如今黯淡無光,悲從中來,趴在李瀠懷中放聲大哭。
李瀠右手摸索至身前李澈,輕拍其后背,柔聲道:“莫哭,莫哭!姐姐無礙。”
“嗚嗚嗚!”李澈緊攥李瀠之手,泣不成聲。
李瀠左手抬起,在空中輕晃,想要探尋李澈臉龐。李澈會意,捉起李瀠的手置于己面,小聲抽噎。
“我真笨!早該猜到你是小梧桐才是。”李瀠苦笑著,輕輕拭去李澈眼淚。
李澈連連搖頭,神色急切道:“姐姐是這世間最聰慧的人,娘在日常里,時常在我耳畔夸贊姐姐呢。”
李瀠聞言,手上動作稍滯,將李澈拉近身前,道:“此刻姐姐有話問你,你需將所知一切如實相告。”
“嗯。”
李瀠深吸數次,繼而長聲嘆息,右手抬起,在空中無力招擺。
立在一旁的楊炯心領神會,急忙趨近,握住李瀠的手,沉聲道:“我一直在!”
李瀠點頭,挺直身軀,雙手緊握二人之手,問道:“你說那二狗乃是宸妃之子,我記得宸妃之子已然夭折,這二狗究竟從何而來?”
“我聽長姐說,父皇當年暗中遣人將二狗送往揚州。李淑至揚州后,機緣巧合下與他相遇,二狗身份暴露。娘知曉后,料得父皇從始至終都沒有讓大兄繼位之意,于是便想趁父皇昏厥之際逼其禪位。豈料父皇與太醫龐審元合謀設局,父皇根本未曾昏厥,所有人都被他騙了。”李澈想起長姐的話,緩緩復述。
李瀠靜靜聆聽,抓著楊炯的手因用力而致原本修長的手指彎曲若鉤,指節泛白,勁道之大令楊炯眉頭緊蹙。
無奈之下,楊炯只得輕聲安撫,道:“還是我來問吧?”
李瀠搖頭,繼續問道:“以母后的智謀手段,察覺中計之后,理當首要保全小弟與自身,為何會陷入那般境地?”
“有人四下傳謠,稱大兄欲弒父謀反。那時,監門衛與龍驤衛、殿前司在皇宮諸城門混戰廝殺。大兄深陷絕境,騎虎難下,只得求助虢國公率羽林衛入宮。母后知悉此事后,明了父皇已然動了誅殺大兄之念,亦知父皇想借大兄性命脅迫、阻攔母后脫身,于是便孤身仗劍前往營救大兄。”李澈數度哽咽,道出當日情形。
李瀠摩挲李澈發髻,寵溺輕撫其頭,道:“莫哭,姐姐為你做主。你告知姐姐,究竟何人殺了母后與小弟。”
“是那二狗,他暗施冷箭射殺母后。大兄見母后中箭,怒急攻心,欲救母后,卻遭內衛、神策衛亂刀砍殺。”
“咳——咳——!”李瀠聞得此言,劇咳不止。
楊炯趕忙扶定她身子,輕撫其后背,不知該出何言語安慰。
“娘可有遺言?”李瀠低聲問道。
李澈見姐姐相問,無助望向楊炯,目中滿是驚惶。
“沒有嗎?”李瀠見李澈良久不語,追問道。
“有。”
“那為何不說?”
楊炯見李澈望向自己,便知此遺言恐不宜告知李瀠,遂開口道:“承春,梧桐尚幼,諸多事宜和細節皆不明了,我已令內衛去往長安聯絡,待有詳盡稟報,再告知你。”
李瀠緩緩搖頭,右掌仿若弱柳拂風,輕輕搭于楊炯身軀,繼而緩緩游移,終落于其面龐。
她唇角微揚,綻出一絲笑意,然那笑容之中,盡是凄清哀怨。“你莫不是以為,我目不能見,便聽不出你言語真偽。你我靈犀相通,血脈相連。此刻我身處昏暗,最是需你相伴,你怎能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