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峴說完后許久,未得到任何回應。
他疑惑回頭,再轉身看向床上昏迷的桓應,有些怔忪,有些難過。
其實崔峴跟這位老先生并不熟悉,今日才第一次見面。
但正是在桓應先生的幫助下,他找到了獨屬于自已的路,堅定邁出了第一步。
眼睜睜看著這樣一位老前輩即將身隕道消,又怎么可能會不難過?
班臨先生在旁邊坐下,擠出個笑臉:“我們再等等吧,桓應師叔會醒過來的。”
“他……還有許多話要交代。”
這一等,便自白天,等到了深夜。
期間,一位身材削瘦的老者,沉默著推門走了進來。
他叫季甫。
季甫先是擔憂看了看桓應先生,而后將目光看向床頭照料著老先生的藍衫少年郎。
果真一表人才。
不動聲色收起對東萊的羨慕嫉妒恨,季甫沉聲道:“姓鄭的果然坐不住了。”
“他集結了書院教諭、和大量學子,打算求見山長!”
這邊季甫話音剛落。
屋舍外面,便傳來各種嘈雜喧囂聲。
隱約聽見有人在嚷嚷‘我們要見山長’、‘山長怎么可能傳位崔峴’等話語。
荀彰先生狠狠蹙起眉頭,厭惡道:“他這是求見,還是打算逼宮?”
轟!
烏云密布的夜空之上,猛然電閃雷鳴。
照亮了大半座開封城。
再接著。
這場醞釀許久的夏雨,終于如瓢潑般肆意傾灑而下。
許是被雷聲驚動,床上的桓應先生,在屋子里眾人驚喜的注視下,悠悠轉醒。
而老先生在睜開眼的瞬間,瞧見旁邊的崔峴,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握住崔峴的手,虛弱笑道:“外面,怕是已經鬧翻天了吧。”
何止是鬧翻天啊!
眾人訥訥無言。
東萊先生揶揄道:“老頭兒,真有你的。”
“一大把年紀了,還能瘋癲的這般離譜。莫說開封,用不了幾天,全大梁都得因為你這驚人傳位之舉,鬧個天翻地覆。”
季甫先生聞言一聲冷哼:“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山長之位,還不是傳的你家徒弟。”
東萊大怒,正欲反唇相譏。
桓應嫌棄道:“你倆滾出去吵,我還想趁著死之前,跟小崔峴多說幾句話呢。”
好家伙!
這找到了寶貝傳承人就是不一樣啊,不是你求著我們收下山長玉圭的時候了。
怎么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無視東萊、季甫憤憤的姿態。
桓應看向伏在自已床邊的崔峴,溫聲詢問道:“好孩子,害怕嗎?”
崔峴反握住他的手,笑得格外自信:“小子還是那句話,長者賜,不敢辭。”
“峴既已接下這塊求真玉,那便不懼任何外界喧囂!”
好!
不愧是老夫選中的接班人!
桓應虛弱哈哈大笑:“我輩筆墨風骨,書生意氣,不外如是!”
“你不懼外界喧囂,但老夫作為贈玉人,自該替你,掃清障礙!”
屋外大雨滂沱。
桓應先生笑容依舊虛弱,說出的話,卻讓包括崔峴在內的一屋子人,都神情凜然。
“老夫時日無多,傳位一事,我死后,必生波折。”
“但,老夫不僅要你做下一任岳麓山長,還要你接手整個岳麓系學派,任岳麓領袖。”
“河南新任布政使岑弘昌,曾在岳麓求學,如今是岳麓系的中流砥柱。”
“我死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著求真玉,將岑弘昌逐出岳麓——”
“清理門戶,以儆效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