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騰的一下從炕上坐起來,他披著衣服踩著鞋,動作飛快的趴到自家與田家中間的那堵墻上。
他住的小屋緊挨著田家的東廂房,田家人多房子蓋得也多,除了正房三間住了田爺和大兒子大兒媳,西廂房是田旺娶小梅前新起的,東廂房住的是田興夫夫倆。
孟晚緊盯著東廂房的門窗,他房間與田家的東偏房隔著兩堵墻,趴到墻頭比在他房間里聽得還真切些,那種“嗬嗬”的聲音好似殘年老朽,在最后的時光里從胸腔憋得一口長氣,氣斷了,人也就沒了。
可竹哥還年輕啊,他不該遭受這些,然后無聲無息的死在漆黑無月的夜里。
孟晚趴伏在土墻上,“咳咳。”假裝咳嗽了兩聲。
但是沒用,那道聲音依舊越來越弱,孟晚猶豫了有三秒鐘,終于忍不了一道鮮活的生命在他一墻之隔外凋零。
“竹哥兒!”
鄉下沒有娛樂活動,入睡的也早,他這一喊在寂靜的夜里尤為明顯,東廂房的動靜終于停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道猶如被砂紙刮磨過的聲音,“晚……哥兒?”
孟晚聲音清亮有活力,他揚聲道:“明天晌午我家賣完豆腐。我想去蛇溝拾些柴火,你去嗎?”
“去。”竹哥兒粗啞的聲音中帶著些劫后余生的哭腔。
小梅在西廂房也聽到孟晚的喊聲,她嚷了一嗓子,“晚哥兒,你是說明天去蛇溝嗎?我也去!!”
孟晚在墻頭凍得哆嗦,他急著回屋,下了墻才回道:“去去去,明天一起。”
重新插上廚房門,常金花突然出現在廚房里,并冷聲道:“膽子那么大管人家屋里的閑事,活該凍著你。”顯然是孟晚那一嗓子把她喊醒了。
她話是冷的,卻還是一貓腰將廚房一角剩的兩把柴添進了小屋灶坑里。
漆黑的廚房里冒起了火光,孟晚眼睛里是跳動的光和蹲在地上的婦人。
他突然冒了句,“姨,今晚是第一次有人接我回家。”
常金花填完火起身往鍋里舀了半勺水,聲音并不柔和,“都十六了還矯情上了,我像你那么大都快備嫁了,還有田家的事你少管,不是什么好人家。”
她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手上卻麻利的切了姜絲放到碗里,鍋里的水滾了便舀起來倒進碗里,一股生姜的味道直沖鼻腔,激的孟晚眼淚都飆了出來。
常金花洗了把手將碗放到桌上,“稍稍涼涼就喝了進屋,我可進去睡了,早起還得去磨豆腐。”
孟晚沒出息的擤了把鼻涕,洗了手臉,趁熱將姜湯喝了,冒著熱氣進了被窩,這次隔壁沒有奇怪的聲音,孟晚卻也沒睡著,新燒的炕熱乎乎的,熏得他渾身都暖,左右來回翻了兩下,成功把兩邊枕頭都蹭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