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山還沒入夏天氣便已經極為炎熱,他進去后鋪天蓋地的血腥味便充斥了他的鼻腔,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紅。
殘肢斷臂,腥臭的黏膩的血液流的四處都是,一個身穿深藍色滿是補丁衣裳的女人,懷里抱了顆男人的人頭,就這樣面色冷靜的坐在血泊中。
她面上有血痕和青紫色的撞痕,甚至鼻孔和嘴角還都在流血,頭頂的頭發有一些黏膩的糾結在了一起,那些粘稠的東西好像也是鮮血。
而她右手邊,同樣躺了個男人,看樣子應該是沒辦法動彈,也可能是不敢動,因為那女人的菜刀比她此時的臉色還冷,正橫在他抻直的脖頸上,似激動,又似恐懼,微微顫動著。
因為刀鋒鋒利,這細微的顫動就將地上躺著的那男人脖頸劃得亂七八糟,血痕一道比一道深。
這兩個人對面則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和一位中年夫郎,剛才宋亭舟等人在外面聽到的罵聲就是他們和地上那男人發出來的,從始至終,那女人一聲不吭。
秦艽在京城見識的都是宅院陰私和氏族貴門間笑里藏刀的手段,他們若要殺個人甚至都不用臟了自己的手,點點頭吩咐兩句,自然有的是悄無聲息就讓人消失的辦法。
如今頭次直面這種慘烈的場景,不免滿目驚駭。
這一遲疑的功夫,地上那男子的脖子上又添了一刀傷,嚇得他都快失禁了,這回是真的連叫也不敢叫,生怕刺激到身邊這個瘋子,直接將自己腦袋也給砍了下來。
“秦艽!”宋亭舟慢一步進來,瞳孔瞬間收縮,厲聲喊了句秦艽的名字。
秦艽這才回過神來,迅速用自己的手中的刀砍掉了那女人架在男人脖子上的菜刀。
也就是他藝高人膽大,不然黃巡檢帶來的衙役對這種情況也是棘手。
那女人菜刀脫手的一瞬間,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脆弱起來,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和希望。
手中圓目怒睜的人頭還帶著生前猙獰又難以置信的表情,緩緩滾到宋亭舟腳下,他情緒復雜的看著這顆人頭,有種熟悉的宿命感。
“將人都帶去縣衙。”
地上躺著那男人便是黃葉的大伯,他僥幸逃過一命,劫后余生的驚喜讓他身上突然來了力氣,像八十老太般顫顫巍巍的坐起來,看著被衙役控制起來的女人開始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賤人,蕩婦,還敢殺人!你們不用抓她走,我們家自有法子收拾她!我......”
宋亭舟幽深的眼睛回望至他身上,讓叫囂的男人渾身打了個哆嗦,“竟敢質疑衙門辦事,之國法于不顧而私下行刑,一起捆起來帶走。”
男人捂著自己脖子告饒,“官差老爺饒命,是我嘴賤說錯了,我自己掌嘴,您快饒了我吧!”
然而宋亭舟發了話,黃巡檢和幾名衙役都不敢違抗,不光那男人,連同黃葉家所有男女老少,全都被控制了起來。
槿姑可能想到了自己會死,卻沒想到這位只見過一面的新知縣,會將其他人也一起責問。
麻木的雙眼不免帶著些疑惑的看向宋亭舟。
宋亭舟目光中似有惋惜和沉痛,“你......本該可以報官的。”
槿姑的嘴巴微微張合,發出來這么長時間以來的第一個音節,“沒人告訴過我,可以......報官。”
宋亭舟想到孟晚讓雪生帶到縣衙里的小哥兒,輕嘆了一聲,“沒關系,有人已經為你報官了。”
槿姑雙目瞪大,她嗓音啞到難辨男女,“葉哥兒他!”她的孩子像她一樣傻,他不該管她的,該遠遠離開這個讓人泥足深陷的家。
“他很好,你也不是沒有希望。我夫郎和我說,哪怕境地再糟,人只要活著,就該為了自己掙扎出個光明平坦的前路。路上有荊棘,就拼著手被扎傷將荊棘拔光,路上都是阻攔你的人,就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那些人都只能仰望。若躺在荊棘堆里任由它們吸取你的血液做為養分,只會使它們越來越茁壯。”
赫山的雨來的急,走的也快,這會雨水漸停,太陽掙扎出云層,努力照亮身下所有被陰霾覆蓋的地方。宋亭舟低沉且清晰的話語就這樣如劈開厚厚云層的光束一般,直射進槿姑的胸腔。
“不要放任它們,更不要放棄自己,一切都還不晚。”
槿姑低頭望著滿手的鮮血,喃喃道:“真的還不晚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