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展開之后,諾達的一個大殿里,竟半點雜音都無。一時間落針可聞,片刻過后只有一聲聲細小的抽氣聲。
“抬到近前來……罷了,朕親自下去觀看。”年邁的帝王從龍椅上站起來身,腳步略顯急促的往殿中走去。
宮侍忙湊上前扶著,“陛下,您慢著些。”
皇上揮退宮侍,到近前處去看孟晚畫的六張圖,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畫作的逼真之處。大到畫中山巒上的飛鳥魚蟲,小到孩童頭上的紅布繩,無一不精湛到仿佛真的能伸手可觸。
皇上的手堪堪停到那一排排整齊泛黃的甘蔗地上,到底是不忍心觸碰。
“好啊,妙啊!”他撫掌大笑。
殿中其他大臣,包括皇子都站起來觀賞。林蓯蓉和宋亭舟哪怕已經展開畫卷看過一次,可此時再看仍不免被觸動,更別提他本身就參與了畫中的一樁樁一件件事件。
幾名宮侍有眼色的接過畫卷,仔細拿在手中,讓林蓯蓉和宋亭舟能空出手來。
宋亭舟便跪在離皇上近在咫尺的地上,“陛下,微臣從小父亡,家中赤貧,是靠母親和夫郎辛苦勞作才能赴京趕考。當日微臣赴赫山縣上任,旁人皆不看好微臣,微臣卻從未有半點鄙夷不甘。只因天下百姓都是陛下之子民,在微臣看來,赫山的百姓,同京城的百姓,同江南的百姓并無半點區別。”
他吐字清晰,說話擲地有聲,說出的話語真誠懇切,實實在在。讓聽者都能感受到他是一番肺腑之言,而非虛假的場面話。
不光他面前的皇上心中有所觸動,殿中的許多大臣也是百感交集。曾幾何時,他們也不曾被權利的欲望所熏染,發誓要為天下黎民做個清正廉明、斷獄如神的父母官。
可后來是無奈,也是貪念,終究是回不去了。
“宋卿所言極是,天下百姓皆為朕之子民……”皇上指著上面的三幅畫,“朕還是皇子時便聽太傅說過,嶺南地勢險峻,窮山惡水間瘴癘橫行,民生為艱,一片荒蕪之象。可終究沒能親眼所見,原是如此景象。”
朝堂上的又豈止是帝王,皇子大臣在京城中爭斗一生,許多人甚至連農田都沒見過,更遑論偏遠苦寒之地。
貧民之艱難,只存于他們筆下和薄薄的紙張上,又有幾人能真正看見,了解呢?此時直面如此逼真的畫作,難免不震驚。
廉王從自己座位上出列,“父皇貴為天子,龍血尊貴,這些平民百姓依附父皇皇恩,近些年又被減去了人丁稅,才有今朝安樂。”
他身上穿著百人耗時三月才可織就的云錦,說著為百姓今朝安樂的話,在宋亭舟和林蓯蓉等曾外派為官的臣子中,尤為可笑。
可不能笑出來,因為廉王是皇子,階級之分就是如此。
倒是太子還曾與岳丈去過邊境歷練,見識過邊疆更為朝不保夕的百姓,因此話語更言之有物,“父皇,嶺南之困頓不只一宗,山多田少是其中最大弊端,宋知縣能想到帶領百姓退林還耕,此乃興農之措。鼓勵當地百姓栽種甘蔗,興建糖坊更是利民之舉。”
赫山梯田和制糖都已經在皇上面前掛了號,做不得假,除了死到臨頭還在狡辯的楚御史外,最清楚的便是戶部尚書蔻汶。
他當初有多看不上嶺南,如今看清局勢后就有多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