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肅年紀大了,在蘇州的書院全權交給兒子打理,上京一是不放心兒子兒婿,二是幾個老朋友也寫信求著他幫忙教導孫輩,再加上吳昭遠說宋亭舟也想讓兒子拜到鄭家門下。只這一條,便令人心動。
鄭肅倒不是有什么功利心,只是真心欣賞宋亭舟的為官之道。
這些專注搞文學的文人身上,總是有許多天真爛漫的想法。宋亭舟在嶺南的政績,十分符合許多讀書人幻想中的為官者模樣,連年邁的鄭肅也不例外。
所以吳昭遠一去信,交代好書院事務之后,鄭肅便帶著老妻赴京了。
對阿硯嚴苛,是因為這位老先生是存著幾分想收阿硯為徒的想法的。但怎么說呢,見到阿硯之后,他要比來時失望不少。
這可是三十二歲便官至三品的宋大人之子,天下有多少仰慕宋大人的讀書人,還特意跑去昌平訪問他故居,題詞吟詩的?
他的兒子不該如他一般少年老成,滿腹經綸嗎?
怎會性情如此跳脫呢?
鄭肅不解,甚至想把孩子性格再掰一掰。
于是就算沒有正式拜師,阿硯也受到了比通兒嚴重兩倍的管束。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忍不住唉聲嘆氣,小小年紀,突然覺得這輩子好像到頭了。
聽說國子監有個班專收紈绔子弟,他什么年紀才能去啊?
這是阿硯目前對長大最強烈的欲望。
孟晚走后,鄭老夫人終于忍不住拉鄭淑慎到內室詳談。
“你是怎么想的。”
鄭淑慎話語中是有怨氣的,“娘既然將詩娘都帶來了,問我怎么想的還有什么異議嗎?我怎么想的還重要嗎?”
鄭老夫人臉色難看,“你才和那個姓孟的商戶相處幾回,就開始頂撞尊長了,娘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你?”
鄭淑慎眼眶紅了,“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和人家晚哥兒又有什么干系?歷來都是婆家人給兒子身邊塞人。娘既然不顧我的臉面將姨妹帶來給夫君做妾,難道還不許我過問兩句嗎?”
鄭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被兒子埋怨,心中酸澀難受,“你以為我想嗎?昭遠是你爹最看重的徒弟,但日又考取了榜眼,他幾年待你如一日,你爹和我如何不欣慰他知恩圖報?可你們成婚不是一年半載,整整六年了,你都無一說出,旁人會怎么說你爹?”
她說著說著也要泣淚,“你爹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聲,這也是我鄭家的立身之本。我們鄭家不可欺負昭遠無父無母,便眼睜睜的看著他絕了后啊!”
這話說的就太嚴重了,鄭淑慎心里咯噔一下,臉色瞬間蒼白無比。
鄭老夫人見他這樣如何不心疼,她扶著兒子的肩膀,顫聲勸慰,“慎哥兒,詩娘好歹是你姨妹,她母親早早沒了,這幾年被我接到鄭家養活,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她也答應我了,生下來的孩子,頭胎不論生了什么都送到正房,往后女娘小哥兒她自己養活著,若是兒子絕對會抱給你養著。”
鄭淑慎閉上眼睛,一連串的眼淚從眼角滴落,他聲音中透著幾分任命,“我……我……”
同意這兩個字重如泰山,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砸的他眼暈目眩,叫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