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哭了,周圍人也跟著哭,還有人勸慰。
哭了好一會,大漢將那一雙虎頭鞋包得很規整,放在了尸體附近。
家里人在那痛哭流涕,我和馬師傅也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呆著。
“師父,尸體怎么笑了?”
“虎頭鞋啊。”
“不對呀,拿虎頭鞋之前,尸體的表情就變過來了。”
馬師傅哼了一聲,認真道:“我講了個黃段子,把死人逗樂了。”
我一臉無奈,真不知道馬師傅要干什么。
馬師傅繼續道:“我洗了個毛巾,給尸體擦了一遍。”
“啊,好惡心。”
馬師傅給了我一拳,罵道:“小逼崽子,死者為大,咱干的就是這一行。”
聽到給死人擦身體,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守靈我能接受,但觸碰尸體,我沒辦法說服自己。
折騰完事之后,大漢給馬師傅塞了三百塊錢,馬師傅并沒有推脫,說有啥事再聯系。
大漢說開車送馬師傅,馬師傅說天快亮了,一會來的人更多,忙家里的事。
離開的時候,大漢一家真是跪著磕頭送我們。
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是被人尊重的感覺,又好像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不過,我還是很嫌棄馬師傅給死人擦身體的事。
幾年后,我看過一部鬼子國的電影——《入殮師》。
電影講述了死亡與尊嚴,在常人的印象中,入殮師并不是一個體面的職業,甚至被人嫌棄,不過,入殮師能給死者最后的尊嚴,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尊嚴地離開。
那時,我才真正理解馬師傅的付出。
離開大漢家,路上也沒有出租車或者三輪車,馬師傅帶著我沿著國道走,說去附近的鎮子上喝一碗羊湯,吃完打車回家,收拾東西直接上山。
走著走著,馬師傅突然回頭,認真道:“是不是有啥東西忘拿了。”
“沒有啊,不是給錢了嗎?”
馬師傅給了我一腦炮道:“煙,我他媽說煙,那么多散煙,沒給我抓一把啊。”
“那么多人給你發煙,兩個耳朵上卡了兩根煙,嘴里還叼著,就差鼻孔里插兩根了。”
馬師傅又捶了我一拳,罵道:“我他媽咋和你說的?”
我就知道馬師傅沒出息,不情愿地扯開了褲兜,兩側褲兜,少說得有六七十根煙。
馬師傅瞅了一眼,扇了自己一巴掌,笑呵道:“我就說你小子有出息,下次少拿點,拿這么多干啥啊,抓一把得唄。”
“我要是只抓一把,你那巴掌就得打我身上了。”
馬師傅氣得咬牙切齒,想反駁,又沒想到什么話,于是給了我一巴掌,拿了一根煙,轉頭就走。
走了得有兩公里,路邊又出現了村子,有的人家煙囪已經冒了白煙。
清晨的煙火氣,是我對家鄉最深的記憶,時至今日,一聞到燒柴火的味道,我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家鄉的畫面。
比如黃昏之時,推三輪車賣豆腐的吆喝聲是歸家的信號,村口的老人收起折疊凳,緩步向家里走去,一群熱汗的孩童戀戀不舍分別,一戶挨著一戶的人家冒出青煙,歸家大人在路上禮貌性地說話點頭打招呼,一句吃了嗎,簡單又無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