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之軒暗暗分析了空的實力之時,了空眼神幽邃,淡然自若道:“中土南北紛亂已久,百姓如陷水深火熱,苦不堪言。貧僧與大德雖是方外之人,卻也不忍萬民繼續水深火熱,唯有期盼天降明主,混一南北,定世安民!”
了空和石之軒瞧得清晰,在聽到“明主”二字的一瞬,楊堅眼神微凝。
二人當然不會以為楊堅如此沉不住氣,而是默默確定,楊堅這是故意在恰到好處的表示自身的野望和意向。
畢竟此處都是“自己人”,在聽到佛門準備捧人做一統天下的“明主”之時,楊堅若是反應太激動,則顯得心浮氣躁,絕非成大事之人!
反之,楊堅若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又顯得城府太深,更有信不過了空和“大德”的嫌疑,很可能導致戰略合作還未開始,便告夭折!
此間微妙,若非楊堅在朝堂混跡近二十年,久經考驗,也難以拿捏得分毫不差。
憑著與佛門淵源之深厚,關聯之密切,楊堅很清楚,除卻屈指可數的幾個佛門大佬,沒人比他更了解佛門的各個派系及軟硬實力。
如今北周宇文邕禁佛廢佛的政策看似暢通無阻,無可違逆,收獲更是驚人之極。
然而楊堅身為半個佛門中人,卻隱隱發現,這其中固然有佛門大佬韜光養晦,借機清除害群之馬,凈化佛門的意味,亦有佛門內部各派系相互傾軋,清除異己的表象……
因此種種,佛門明里暗里的高強武力,才從未出手,亦全無損失,而一旦佛門內部達成一致,不計代價的對付宇文邕,只怕……
楊堅一直認為,宇文邕很可能成也禁佛,敗也禁佛——抄走了佛門百多年累積的財富,卻沒有擊滅佛門的核心力量,就跟活剝老虎皮毛,卻不理會老虎的獠牙一樣,注定了要反被老虎吞噬的渣都不剩!
念及于此,楊堅的目光不經意間在對面的兩個和尚身上掠過,暗暗思忖:只不知,最后動手了結宇文邕的,是代表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的了空,還是代表了四大宗派的“大德”……
然而楊堅卻不知道,了空和石之軒的禪心感應之精微,已至匪夷所思之境,竟將他的心念變幻透徹了六七分,表面上二人不動聲色,但心底齊齊抽了抽。
了空若無其事的繼續道:“方今天下,固然是北周、北齊、南陳三國鼎足,但若想混一南北,不外乎以北統南,亦或以南統北……”
說著看向石之軒,不無試探意味地問道:“大德久在南方,未知如何看待以南統北?”
楊堅夫婦亦轉頭看向石之軒,目光中罕見的流露出一絲緊張之色。
只因二人深知,一旦代表四大圣僧的“大德”屬意以南統北,必會支持南陳,而非身為北方關隴集團之一的楊家。
果真如此,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亦只能幫楊家頂住四大宗派的明槍暗箭,而無力再在其他方面幫助楊家。
一旦佛門本身陷入這種內訌和對峙,對楊家的支持立時歸零!
石之軒當然明白楊堅夫婦的擔憂,但卻沒必要為了惡心了空和他們夫婦,就將“大德”馬甲營造為目光短淺、不知時局的憤青嫩和尚。
不可否認的是,由魏晉南北朝的長期分裂走向未來的統一,實是繼戰國走向秦統一的另一歷史盛事,沒有任何歷史事件能與之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