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憲怒不可遏,“你……”卻又無可奈何。
事實上,并非他小覷石之軒麾下的萬余精騎,畢竟那是大周主力里一等一的強軍,而是他深知,騎兵在曠野浪戰,即使遭遇伏擊,見勢不妙亦可拔馬便逃,即使同為騎兵的追兵瘋狂追擊,也難很斬獲多少。
就像近日來,他麾下的萬余步騎先后營救出被齊軍圍逼的宇文盛所部、宇文椿所部,又承擔斷后重任,與齊軍追兵且戰且退,一路苦戰不竭,五千步卒損失殆盡,僅剩了有馬可乘的中高級軍官,但五千騎兵卻損失甚微!
同理,即使后面這兩萬齊軍精騎踏入石之軒麾下萬余精騎所布置的伏擊圈,齊軍的數量優勢仍然不可忽視,只要犧牲小部分精銳,不難沖出一個缺口,突圍而去。
若是齊軍能夠萬眾一心,發狠猛沖,死戰到底,甚至有反敗為勝的可能,盡管最終只可能是慘勝!
唯一能夠抹平兵力差距的關鍵,就是石之軒麾下的萬余精騎乃是以逸待勞,而齊軍兩萬精騎此時已然耗去至少七成的精力體能!
很顯然,石之軒正是想要盡可能多的消耗齊軍人馬的體能,直至天黑前后的最佳伏擊時間,而代價則是硬生生累死宇文憲所部的過半戰馬。
宇文憲當然不愿意就此為他做嫁衣裳,憑什么人我死、馬我亡,最后大勝兩萬齊軍精騎的功勞卻是你的?
只可惜,到了這時候,他麾下這四五千騎連反身一戰的體力都不足了,除了咬牙按照“裴矩”的意愿繼續逃命,已然別無他途!
或許,這點兒也正是“裴矩”早就精心算計好的!
宇文憲看著石之軒的目光幾欲吃人,心里自怨自艾,“可憐本王一生光明磊落,終究低估了人心的丑惡,難防身旁小人有意算無心,一個不慎墮入其甕中卻在臨近最后時刻才后知后覺!”
同樣想明白的還有祝玉妍、長孫晟、高颎、楊素等才智出眾之輩,無不為石之軒的心機之毒和算計之精而暗暗心驚。
由始至終,不僅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就連對敵我人心的把握也妙至毫巔!
不管眾人如何作想,冬日苦短,天色一寸寸黑了下來,而宇文憲麾下的騎兵也不出意料的開始成片成片地伏倒在地。
一匹匹馬兒脫水而死前的沙啞悲鳴令宇文憲心頭如遭重錘暴擊,腦海一片灰暗……
終于,在宇文憲雙眼充血卻近乎哀求的目光中,石之軒揚手作勢,下達了停止撤退、就地迂回的命令。
這次宇文憲沒有再糾結于他是否越俎代庖的問題,而是毫不猶豫地跟著揚聲喝令道:“眾軍迂回反身……”
令旗招展中,減員至不足四千的騎兵開始變換陣型,繞過一個大弧,直面飛速逼近的追兵……
與此同時,陰沉模糊的高空之上,突兀地一聲悶響,憑空綻放了一朵數丈大的亮紅焰火,方圓數十里清晰可見。
火星紛飛中,一個神駿的身影若隱若現,正在歡快地盤旋翺翔。下一瞬,“唳……唳……”,尖銳之極的鷹啼劃破長空,刺人耳鼓。
如祝玉妍、宇文憲、長孫晟等精神敏感的高手,無不清晰感受到這鷹啼之中充斥著說不盡的得意之情。
就像小孩子終于完成了大人布置的任務,正在催促著大人快快兌現所允諾的獎勵!
長孫晟懵逼之余,暗暗鄙視石之軒:這鷹都快成精了,還騙我說“它”是傻啦吧唧的土鷹,你當我眼瞎心也瞎?
當然,同樣看見焰火、聽見鷹啼的齊軍可沒這閑心思,大感不妙之余,不用前方的諸將下令,兩萬精騎都自發地開始減緩奔襲的速度。
盡管前方不到一里處的四千殘敵正引頸待戮,只需縱馬急沖過去便可肆意收割首級軍功!
果然下一瞬,四面八方都有零星的火把亮光顯現,并越來愈多,最終每一塊都是成千上萬的火把連成一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