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地多了一團團刺目的血色,在傾盆暴雨的沖刷下,不僅未曾變淡,反而越來越濃!
酣戰十余招后,宇文邕的龍目倏地精芒一閃,闊劍猛然加速三分,猶如銀色閃電般掠過騰飛如龍的精鋼長棍,從其主人的肋下劃過。
“鏘!”
闊劍歸鞘。
宇文邕看也不看身后的使棍者肋下血泉噴涌,緩緩栽倒的唯美一幕,猶如從未動過手般怡然自若地打量著周遭的混亂戰況。
“失算了,未料那些人竟憑借這陰雨傾天的特殊境況,以混雜軍中的諸多暗子引發三千大軍營嘯,將這最能威懾外敵的血肉長城毀于一旦,甚至還可能反噬于朕……”
營嘯亦稱炸營,多半發生在深夜里軍營被敵軍突然襲擊而使得全軍大部分兵卒精神崩潰,敵我不分,亂砍亂殺,極難制止……史上死于營嘯的名將主帥可是屢見不鮮!
此時雖非深夜,但烏云蔽天,暴雨如注,即使戴著斗笠,視線亦難及遠,對士卒們的精神壓抑其實與深夜差別不大。
而剛剛陣型突然變動,打亂建制,亦讓士卒們進一步心情緊張,以為大戰會隨時降臨,不可抑止地精神緊繃。
這種情況下,面對諸多袍澤的反水作亂,炸營亦屬正常。
宇文邕沒有貿然召集兵將,嘗試著鎮壓營嘯,只因他深知敵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而且他更為關心的是,為何有這么多兵卒臨陣反水?
他自問非是昏君、暴君,且因伐齊功成,還在兵卒間威望匪淺,照理可以虜獲大多數兵將的效死之心。
最關鍵的是,這里的三千精騎可是精挑細選的御駕宿衛,怎么可能混進如此多的心懷不軌之人,就算被人收買,也不可能收買這么多。
“如果說朕與這些兵卒間最大的隔閡是什么,那就是,朕是胡人,而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漢人!”
恍然間,宇文邕隱約明了了此間關竅,更一瞬間聯想到更為隱蔽的脈絡,“大周立國二十年,歷來致力于混淆漢胡之別,或許大部分漢人如今都隨波逐流,不再理會什么漢胡之別。但總有一些漢人熱血方剛,固執漢統,對胡人懷有深切的戒心,更不甘為胡人君主所統治……若是他們一盤散沙還自罷了,怕就怕他們早已暗中結為一體,守望互助,志在光復漢家社稷!”
想到此處,宇文邕心底寒意潮涌,預感到這最讓所有胡人君主害怕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而讓他更害怕的是,這根本是個無解的死結——自北魏分裂,宇文氏、高氏各自建立北周、北齊,相互攻伐以來,占據關中的北周一直缺乏胡人兵源,不得不廣招漢人為兵。可以說,北周宇文氏的江山是靠著漢人流血才得以保全,如今也是靠著漢人出謀劃策、沖鋒陷陣才得以吞滅北齊……究其本質,北周的權力核心是宇文氏,但權力支柱卻是廣大漢人!
一旦漢人文武齊心合力想要造反,以宇文氏為核心的胡人高層根本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