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二十余騎士一路向北徐徐馳進,塵土輕揚。為首者六十開外,須發斑白,卻猶自老當益壯,神目如電,威風凜凜,正是北朝碩果僅存的老牌名將韋孝寬。
“前面就到了朝歌(河南鶴壁)境內,離著鄴城(河北臨漳)不足八十里,已算是尉遲迥的眼皮子底下,吾等須得小心著點兒!”
蒼老沙啞的聲音自有一股沉穩堅毅之氣,令人信服。
貼身家將臉色憂慮,“大帥,尉遲迥野心勃勃,當真愿意遵從大丞相(楊堅)的命令,乖乖交出兵符印信,讓您老取而代之?”
韋孝寬不動聲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今天子年幼,大丞相以國丈之尊代為攝政,合情合理,除非尉遲迥膽敢起兵作亂,否則他不得不依令行事。”
話雖如此,然而韋孝寬到底屹立數朝而不倒,老奸巨猾,心里比誰都清楚,尉遲迥不僅野心勃勃,而且早就不滿被楊堅壓過一頭。如今楊堅專權,挾制幼主,看似不可一世,實則已落人話柄,尉遲迥怎都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定會以誅奸佞、討不臣的名義舉兵割據一方,爭奪天下。
楊堅此次之所以派他前來接替尉遲迥的相州總管職位,正是想要以他這老牌名將在軍中五十余年所積累的赫赫聲威壓制尉遲迥,迫得尉遲迥不得不依令讓位。
不過,他雖因佛門的關聯而與楊堅親近,但也絕不是楊堅的死忠,明知此行危機重重,還直愣愣地一頭撞進陷阱,那可傻得無可救藥。
所以,這一路上他一直盡量放慢速度,一邊拖延時間,等待朝廷暗探傳來鄴城尉遲迥的具體消息,一邊思索應對之策,最要緊是如何化不利為有利,爭取在他時日無多的如今為楊堅立下大功,為子孫后代鋪好晉身之階。
忽地,韋孝寬花白的濃眉一動,側耳迎著呼呼刮來的北風微微抖動,運功施展【地聽之術】捕捉著什么聲音,同時他身形佝僂,愁眉苦臉起來,眨眼間由威風凜凜的老將軍變成一個有氣無力的糟老頭子,并且再次刻意放緩馬速,已近乎于乘馬漫步。
兵家要旨,在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故此,歷來統帥三軍的高手大將為更早地感知敵情,多多少少都會修煉一一些類似【天視地聽大法】的監視盜聽之術,但究竟能夠看多遠多微、聽多遠多細,仍需憑個人的造詣及視聽秘術的高明與否。
韋孝寬的【地聽之術】本是軍中秘傳,五十年來苦修不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監聽之時再不需趴伏在地面,亦可輕松捕獲從空氣和地體兩方面傳來的細微聲音。
好一會兒,待他們繞過一座山丘,前方一隊精騎映入眼簾,直迎而來。
韋孝寬目力強橫,記憶非凡,識得為首那一員精悍武士乃是尉遲迥麾下大將賀蘭貴。
隔著老遠,賀蘭貴就朗聲呼喚:“可是上柱國韋大將軍當面?”
“正是本帥!”韋孝寬沉聲應答,駐馬不前,心下卻是冷笑:裝腔作勢,本帥一踏入相州總管轄內,恐怕行蹤早已給尉遲迥掌握得一清二楚,你們會不識得本帥?
到了近前,賀蘭貴麻利地翻身下馬,半跪在地,“卑下賀蘭貴拜見大將軍!”
韋孝寬心念一轉,也不下馬,僅是探手虛扶一下,“不敢當賀蘭將軍如此大禮,快快請起!”
賀蘭貴不以為忤,徐徐起身,掏出一封書信遞給韋孝寬,“今后末將就要在大帥麾下效命,跪拜之禮理所應當……尉遲將軍久候大帥不至,特派末將持其親筆書信前來相迎,希望大帥加快行程,早日到達鄴城與尉遲將軍交接事物,好讓尉遲將軍盡早回歸長安,與闊別已久的家人重聚。”
“好說,好說……”韋孝寬隨口應付著,展開書信一觀,果然不出他所料,信中盡是些沒營養的寒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