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就這么盯著扶蘇,幽幽說道:“是如他所愿,繼續推行郡縣,鞏固中央?還是被那些滿口仁義的儒生蠱惑,重蹈覆轍,將父皇耗盡心血才統一的帝國,再次分割成諸侯林立的舊日墳場?!”
他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有對嬴政布局的揣測,更有對自己“脫穎而出”的隱秘得意,“他算盡了一切,想看清你的本心,想看看他選定的繼承人,是否真有駕馭這萬里江山的鐵腕!”
扶蘇冷汗淋漓,若那商人趙盤就是他們的父皇,那趙凌說的便極有可能是真的。
考驗他嗎?
結果他因為一道假詔差點自盡啊!!
哪怕沒有趙高、李斯從中作梗,什么阻礙都沒有,他扶蘇順利登基。
若不是趙凌這段時間對他的各種敲打,不是看清儒家的真實嘴臉,沒有馮瑜給他灌輸新的思想,他會重新恢復“周禮”。
大秦會不會重回分封制?
這好不容易統一的天下,會不會因為他的登基支離破碎。
數百年后如周朝一般……
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
趙凌沉默了片刻之后,和扶蘇一陣對視,他的指節重重叩在案上,發出一聲悶響:“只是!父皇千算萬算,終究漏算了人心之惡毒!他萬萬沒有算到,他‘尸骨未寒’,他身邊最信任的鷹犬趙高,與丞相李斯,竟敢沆瀣一氣,矯詔篡命!他更沒有算到……”
趙凌的目光死死鎖住扶蘇,一字一頓,帶著一種近乎炫耀的殘酷,“朕這個他或許從未真正放在眼里的二公子,竟能隱忍十八載,藏得如此之深!最終,坐上了這他留給你的位置!”
趙凌的分析如同冰冷的鐵錘,一記記敲打在扶蘇的心上。
他每一句話的邏輯嚴密。
嬴政假死的動機便是一個針對扶蘇的巨大的考驗。
扶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冰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卻絲毫無法平息胸腔內翻江倒海的混亂。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平穩,甚至透著一絲認命般的疲憊:“即便……即便當初登基的是臣,也定然不及陛下做得這般……好。”
他微微垂下眼簾,避開趙凌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將那份對皇位早已熄滅的渴望徹底掩藏,“至于那趙盤究竟是不是父皇……”
他抬起頭,直視趙凌:“這一切,終究只是陛下您的猜測,并無定論啊!”
他是真心實意地覺得,這累死人的皇帝位置,趙凌坐著挺好。
那些堆積如山的文書、永無休止的朝議、牽扯不清的權衡……
哪一樣比得上靜坐書齋,鉆研一卷古籍,或是與墨家弟子探討機關術來得逍遙自在?
墨家、儒家、陰陽家,太多有趣的學術了。
權力對他而言,早已不是甘泉,而是沉重的枷鎖。
趙凌聞言,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慢悠悠地說道:“哦?長安候覺得……沒有定論?”
他尾音拖長:“那便勞煩長安候,替朕走一趟河內郡,親自去驗證一番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