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什么可擔心的?”
趙凌的聲音在空曠的章臺宮內回蕩,帶著一種近乎慵懶的篤定,仿佛談論的不是可能顛覆乾坤的“先帝復生”,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嬴政歸來?
這個念頭在趙凌心中閃過,他何嘗不激動,他又何嘗不想看看他那位偉大的老父親?
只是說難聽點,就算嬴政真能重現咸陽宮闕,那又如何?
頂天了,最多也就替他批閱些文書,在夜深人靜時指點幾句朝堂風浪的“顧問”。
一個退居幕后的影子,一個被高高供奉起來的象征。
至于說得好聽一點嘛……
趙凌眼底都是笑意,覺得此事甚是有趣。
父皇啊父皇,您既已選擇“駕崩”,選擇被千乘萬騎、文武百官哭送入那宏偉的驪山地宮。
如今事已成定局,“始皇帝嬴政”之名成為史書上蓋棺定論、供后人仰望的一頁……
那么,再以血肉之軀重現人間,這本身,就是對您親手締造的帝國秩序最徹底的嘲弄與破壞!
這合適嗎?太不合適了!
帝王之尊,豈容兒戲?生死之儀,關乎國體!您最是深諳此道,又豈會不懂?所以啊……
鬧什么假死呢?
多么荒誕的事情!
回來做太上皇吧!
趙凌敬仰嬴政的雄才偉略,敬仰他統一宇內的偉業,敬仰他書同文、車同軌的魄力。
這份敬仰是真實的,如同烙印刻在血脈深處。
也正因此,他由衷地、甚至帶著一絲隱秘的期待,希望在三川郡和河內郡那個攪動風云的“商人趙盤”,真的就是他的老父親。
始皇帝還活著!
這個念頭本身,就足以讓趙凌的心底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蕩。
燭火搖曳,青銅燈樹投下重重陰影,將大殿之中的扶蘇籠罩其中。
他微微側頭,望著趙凌,趙凌的神情是那般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遐想的悠然,仿佛剛才那番足以顛覆乾坤的對話從未發生。
“既然如此。”扶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復雜情緒,躬身向趙凌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臣子之禮,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臣,便遵旨,去一趟河內郡。”
話已至此,趙凌的確毫無顧慮,他扶蘇拒絕不了。
此刻,支撐扶蘇的不再是對皇位的渴望,更非對權力漩渦的恐懼,而是深植于骨髓、源于儒家教養的孝道。
他曾尊崇的那些仁義禮智信,早已被現實的鐵血碾碎,唯有這“孝”字,如同磐石,依然堅不可摧。
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希望皇帝的猜測是對的!
他渴望見到一個活生生的父皇!
不為那冰冷的龍椅,不為滔天的權勢,只為能再親眼看一看那位威嚴如山的父親,再聽他喚一聲自己的名字。
哪怕……只是以“長安候”的身份。
這份純粹而深沉的孺慕之情,在絕望的權力泥沼中,竟顯得如此珍貴。
扶蘇正要告退,趙凌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掌控節奏的從容:“長安候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