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中。
翠竹碧梧,青萍結綠。
風一吹,清涼入號舍,驅走熱氣。
陳巖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上,身姿如松,神情嚴肅,只聞筆尖沙沙之聲連綿成一線,如同泉過霜石,非常動聽。
“咦,”
巡考官聽到這聲音,很是驚訝,他耳朵動了動,止住步子,凝神看去,心中想,“筆勢連綿,如拉一線,秀才之中還有人有這樣的筆力不成?”
作為曾經的二甲進士,巡考官自然是對書法非常有研究。
筆勢連綿而不斷,分明是書法到了書有筋骨血肉的境界。
何為書有筋骨血肉?
筋出臂腕,臂腕須懸,懸則筋生;骨出于指,指尖不實,則骨格難成;血為水墨,水墨須調;肉是筆毫,毫須圓健。血能華色,肉則姿態出。
看似簡單,實際上很難,就是巡考官也是最近幾年讀書養氣,筆力漸深,才進入這一境界。
這一眼看下去,巡考官就邁不動步子了。
只見紙上文字,大小合度,圓潤如意。
點如山摧陷,摘如雨驟;纖如絲毫,輕如云霧;去若鳴鳳之游云漢,來若游女之入花林,燦燦分明,遙遙遠映。
真的是,奇逸超邁,遒麗雄健。
在巡考官的眼中,紙上的文字宛若有了靈性一樣,只是這樣靜靜看著,都能讓人文思暢快,精神愉悅。
好一會,巡考官才從字上收回目光,面上滿是震驚之色。
實際上,眼前的少年人的書法并不圓滿,有的用筆的地方略顯粗疏,比不上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書法大師,但只要想一想對方的年齡,所有的瑕疵在這個面前都會煙消云散。
更為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字體,纖麗之中有雄健,倏肥倏瘦,倏巧倏拙,或勁若鋼鐵,或綽若美女,或如飄風驟雨,落花飛雪,信手萬變,逸態橫生。
很顯然,這是一種新的書法,前所未有。
“弱冠之年就有這樣的造詣?”
巡考官不知道見了多少天才,但他這一刻他還是震撼到難以言語,這樣的書法天分,真的是只有天授啊。
定了定心神,巡考官走到號舍前,看了一眼上面張貼的考生信息。
“陳巖,”
巡考官看到這個名字,又是驚訝,又是恍然,道,“今年的院試案首,聲名驟起的文壇新銳,崔學政的得意弟子,難怪。”
“光是這一手好字,中個舉人就是綽綽有余。”
這個巡考官原本對陳巖的印象并不太好,他對躥升勢頭強勁的士林新人本能的不喜歡,不過今天看到這前所未見的字體,已經路人轉粉。
“大人,”
侍從見巡考官在號舍外待得時間太久,小聲地提醒了他一句。
“走吧,”
巡考官笑了笑,離開陳巖所在的號舍,繼續巡查起來。
號舍里。
案上的細脖大肚的花瓶中斜插嫩嫩的一截,上面開滿一簇簇細密的小花,香氣氤氳,浮光如水。
陳巖可不像其他考生那樣絞盡腦汁似地冥思苦想,他只需要按照考題,在記憶之中搜索合適的文章,再進行修改潤色即可。
正因為如此,陳巖將大部分的精力都灌注到筆尖,一個個飛揚的文字在紙上由少到多,書法之道,隱隱有再進一步的征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