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心……”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般,虛弱,喑啞。
婢女忙抹了眼淚抬頭,笑著答應:“哎!奴婢在這兒呢。”
女人已瘦得干癟的手緊緊攥住她的,冰涼且僵硬。
“待我去了你莫要倔強……出宮去尋個好人家……嫁了,將宮里的事都忘了罷。”她聲音很輕,輕到等不及話音落下便被刮進屋里的寒風給吹散了。
浣心的眼淚終是忍不住,簌簌落下,“娘娘您說什么呢,您不過是受了風寒,吃過藥便會好了。況且陛下說過要接您回——”
“浣心。”許紓華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面色蒼白如紙,“他不會來了。”
他不會來了。
不過寥寥五個字,卻是她耗盡了所有才換來的結果。
她終究是一廂情愿了一輩子,也被他欺騙了一輩子,到頭來連句恨都無法當面說出口。
許紓華的眼尾通紅,淚卻早已流盡了。干裂的嘴唇緩緩張合,她虛弱地從喉嚨里擠出幾個音。
“若有來世……”
若有來世,她想讓傅冉也嘗一嘗自己所經歷過的絞心之痛,想將自己從他那里受過的苦,一一討回來。
分毫不差。
只是這話她再沒機會說出口了。
院中傳來清脆的一聲響,那棵枯樹的枝椏終是被雪壓得折斷,隨著那一灘慘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天邊泛起淺薄透亮的銀白,原本被黑暗籠罩著的皇城逐漸在天光之下泛起瑩瑩的色彩,金輝相應,卻唯獨照不進冷萃宮的這一處……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熱鬧的聲音遠遠傳至東宮后院。湛芳殿內,坐在喜床上的女子身形微晃了一下。
大紅的鴛鴦蓋頭下,蝶翼般的睫毛輕顫,一雙琥珀色的桃花眼緩緩睜開,漸漸清明。
入眼便是喜慶的紅,許紓華不由怔了片刻,便聽得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小姐,太子殿下從前院過來了。”
她心頭一顫,慌忙撩起眼前遮著的喜帕,“浣……浣心?”
見她作勢便要起身過來,浣心連忙快走幾步至她面前,妥帖地將蓋頭給放下。
“小姐……”她喚了一聲,忽然哽住,又改口叫了聲“側妃”,忍不住暗自嘀咕,“您原本應當入主鸞秀殿,如今卻被個外族女子搶了太子妃的名分……奴實在替您不值。”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許紓華再清楚不過。
可她分明記得合眼前是在冷萃宮,那里偏僻寒陋,是連陽光都照不進的地方,怎的再一睜眼便回了此地?
她試探地去拉浣心的手,嗓音微顫,“浣心,你方才說什么?我們這是在哪兒?”
許是被她這副模樣嚇著了,浣心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今日是您入東宮的日子,我們此刻便在湛芳殿啊。”
湛芳殿……東宮……
那她豈不是回到了五年前?
“太子殿下到。”外面有人喊了這么一聲,將許紓華的思緒給喚了回來。
浣心又提醒了句什么,便聽得湛芳殿的門被打開,掛于門上的紅綢隨之飄起,冬日的風帶著冷冽,吹得屋里的綢花晃了晃。
隔著喜帕,許紓華看不清那人走過來的模樣,只覺著那冷風僅灌進來一刻便沒了,倒是帶進來一股濃重的酒氣。
“你們都先退下吧。”男人的嗓音低沉,語氣卻輕飄飄的,顯然是吃了不少酒。
聽得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后,屋里只剩了他們二人。
再來一次,許紓華的手一如從前那般不由自主地收緊,只是心境卻與那時無半分相似了。
十七歲的她天真爛漫,聽聞只能做太子的側妃,心中雖可惜兩人打小定下的婚約,卻也覺得只要他們二人年少的情誼還在,便也不怕旁的。
后來即便是太子妃幾次三番針對她,陷害她,她也愿意為了那人忍氣吞聲不爭不搶。
可傅冉登基第二年,便有人設計彈劾宣敬侯。
那時尚是懿妃的她聽聞后,不過替父親中肯地辯白了幾句,次日便有宮女誣陷她偷習巫術謀害皇后肚子里的皇嗣,以致皇后小產。
一夜之間宣敬侯府被抄,全家流放邊疆。她也被褫奪封號,軟禁在了冷萃宮,一病不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