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潢素雅的寢殿里光線昏暗,只燃了一盞床頭的燈。
孤零零的影子被微弱的燈光投下,在地面拉得很長,一直延伸至隔開里外間的那道屏風處。
許紓華款步走進屋里,腳邊散落的瓶瓶罐罐也被她一一踢開。
“想您堂堂太后,皇帝的親生母親,如今淪落至此也是可憐。”她語氣里不帶什么情緒,只是單純地闡述這件事而已。
“呵……”佝僂著坐在桌前的那人費力地笑了一聲,嗓音如破鑼一般沙啞難聽,“如今竟也……輪到你這個小丫頭來看我的笑話,可笑。”
“確實可笑。”許紓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往事仿佛在眼前一幕幕閃過,“姨母從前待我極好,好到我甚至不懂為何母親會與你不合,直到那日你讓我對你的親生兒子進行監視。”
“那時我才明白,原來當初你為我與傅冉定下這門親事,不過是為了讓我成為你的一顆棋子。原來所有人在你眼中也不過只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就連宣敬侯府和陳府也都難逃此劫。”
“你想要的不過是實現自己的野心,為此你不擇手段。”
這座寢殿里長期無人居住,空曠又陰冷,更何況如今嚴冬時節只生了這么一個炭火盆,自是讓人寒到心底。
太后又笑了,她的影子跟著顫動著,看起來詭異又凄涼。
“你錯了,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滿足自己的野心。”陳湘語斷斷續續地說著,“我不過是想報復那個人,報復所有曾經負過我、傷害過我的人。”
她說著有些遲鈍地抬起眼看許紓華,嘴角還帶著令人膽寒的笑,“你不也是一樣?”
許紓華緊繃著臉色看她,“紓兒不才,比姨母您幸運了些,得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重新來過?”太后的臉色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看不清楚,卻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模樣,“這便是你從入東宮那日便性情大變的原因?”
“無可奉告。”許紓華淡淡勾著唇角從袖兜里拿出一方手帕,手帕打開,正中躺著一枚耳環,帶著血漬。
那耳環是蕓梅常戴的,陳湘語怎么可能不記得,這會兒目光死死盯著那支耳環,身子止不住地發顫。
許紓華將東西擱到她面前的桌上,嘆了口氣,“不得不說蕓梅姑姑確是貼心的,臨死前還不忘讓我給您帶個話,說她先去一步,在奈何橋邊等著您。”
“許紓華!你……殺了她?”
“并非是我殺了她,這是陛下的命令。”
太后蹙起眉頭,因久傷未愈又被囚禁而泛著青灰的臉色總算是有了半分動容,“冉兒他醒了?”
“有我和頤兒在,他自然舍不得離開,只是不愿見你罷了。他對你的怨恨并不比我的少。”許紓華撣了撣衣袖上的灰,轉而朝著門口走去,“他原本是想留你在行宮頤養天年,給彼此留下最后的體面,只可惜你再次聯合寧王謀害他。想來身為一個兒子,他對自己的母親也足夠失望了。”
“太后娘娘,您好自為之。臣妾告退。”
夜色尚濃,馬車便從行宮的后門駛出。
許紓華坐在車里閉目養神,剛剛上車前喬誡稟報了太后薨逝的消息,這雖是她預謀好的結果,卻還是忍不住心生難過。
畢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姨母。
可每每想到前世宣敬侯府被流放時那人毫不在意的模樣,她心中的那點悲憫又不住地淡去。
或許這件事她做錯了,但她永不會后悔。
從行宮回到翡京的路途,他們快馬加鞭尚且用了近十日的時間。
馬車駛入京城剛好是除夕這日,京中街道上正熱鬧,皇后回宮的隊伍風風火火地從中穿過,引來不少百姓注目。
“皇后娘娘,前面便是瑄正門。”喬誡壓低聲音提醒著,“宣敬侯與承寧伯似乎正守在門口。”
“父親?”許紓華皺眉掀起窗簾朝前面望去,果真是有數十人候在門口,瞧著像是迎接她回宮。
可她想不明白,這種事情父親向來不喜插手,承寧伯也是皇帝的心腹,如今兩人一起候在瑄正門門口,莫不是宮中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