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離開東京,一路南下,途經應天府、豪州、宿州、泗州,最后來到蘇州。出發時正值春日,彼時己進入仲夏了。
沿途收購幾樣精品,連同蝸居汴梁時零星收集的,貨源已然充足。到了蘇州,和家算誠信的古玩珍寶行訂了短期合作合同,將物品掛在店上寄賣。
生意之事處理個段落,觀光客的潛質就跑出來了。
古來傳唱「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將蘇杭比作人間天堂,既已至此,焉能不游?
玫色的木槿花在柳提湖畔中緩動搖曳著,陣陣香氣隨風流泄,湖上芙蓉朵朵,碧葉成毯,我三天兩頭沉浸在小橋、流水、人家的愜意里,枕水聽風,實是自在非常。
那日,泛舟太湖,盡興時日頭早已西落。
在夏日涼月之下,我信步而歸,途經一座綠柳圍繞的小院,里頭燈影搖晃,頗有人聲,走進才發現是家食店,外觀簡樸,卻別有一番古意。
做人要時時不忘冒險家的精神!
我立即舉步踏將進去。
尋一桌靠窗的角落坐下,抿了口招待的香片茶,芳香撲鼻,甘醇潤澤,飲之頓覺滿室生香。
看來這家食館水平不低!
我歡喜,想起適才游湖時瞅見漁家打上的肥美鯉魚,立時饞嘴,便點了條活鯉,特別注明得一斤上的,讓店家斬殺前先拿來讓我過過眼。
跑堂應承后急沖沖地離開了。
等待當會,又斟一盞茶正準備細品,卻見一名白衣少年提刀大步跨進門坎,下擺一撩,于隔壁桌落坐,跑堂殷懃端著一壺香片茶前去招待,兩人來回幾句,卻聽跑堂為難回道:「客倌,真對不住!今日活鯉沒有了,最后一條給那位爺買走了。」
聞言,我反射性抬頭,對桌的白衣少年也正巧舉目望來。
——視線霎時于空中交會三秒鐘。
我撇開了頭,假作無事繼續喝茶,內心腹俳此伙計分明是存心替人拉仇恨值!賣完就說賣完了,有必要把誰買了最后一條的事講出來嗎啊?!
方才走進內堂的跑堂恰巧端著一只木盆走出來,里頭裝得正是我剛說要拿來過眼的、一只活蹦亂跳、足一斤多重的鯉魚。
「爺請看,這尾鯉魚如何呢?」跑堂走來桌旁,笑嘻嘻地問道。
我抽動了兩下眉毛,頂著一旁若有似無的視線,鎮定地朝盆里一瞥,爾后鎮定地說:「嗯,你用半盆水裝著,讓魚顯大,又不得不撲騰,更顯活跳鮮美。著實聰明。」
「嘿,多謝爺稱贊。」那跑堂低頭笑得靦腆,眉眼間卻掩不住那份得意的勁兒。
我清了清喉嚨:「幫我用“尖上尖”料理吧!就是青筍尖頭上頂端的部分,將它嫩切成條狀,讓碎末吃起來帶有咯吱咯吱的口感。」
「好咧,客倌還要點些什么嗎?」
「再來份上等食吧。」
「好咧!」跑堂抬著木盆一溜煙地走了。
「兄臺倒是位懂食之人。」
白衣少年提刀走將過來,徑自在對面落坐,順手將刀橫放于桌上,擺出一副自來熟的面孔,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并桌蹭食了。
我心中郁悶,只好抬頭搭理,這一抬眼卻不禁看愣了。
原因無他,只因眼前的這名少年臉若鵝蛋,膚若凝脂,唇若紅櫻,墨發垂垂如綢緞,白緞玉冠,劍眉斜揚,眉下一雙誘人的桃花眼閃爍著靈動的流光,與那錦緞白衫上反射的光澤相映成輝,將他整個人襯得有如一只精細琢的白面玉人。那帶著三分風流二分邪氣上揚的嘴角,配上一身傲骨風發的意氣,顯得他整個人張揚而明艷,華貴耀人,乍看下竟堪是懾目迫魂!
娘呀,這名少年如今臉上尚帶著幾份稚氣便有如此驚為天人的外貌,不難想見再長幾年,多了些歷練,累積了些風霜,又將會是如何個風華絕代的模樣。
在下臉紅了……心跳一百……
幸好這角落光線比較弱,看不出我「變色」了……
……誰?誰在用鄙夷的眼光斜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