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五三)
被迫暫時棲身賊窩,于是心情郁卒的在下,在外人眼中「清醒」的第一天,便郁悶地蜷縮在床角繼續裝可憐害怕,聽著這批不尊重人質人權的強匪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聊著事,一半在表達兄弟被人捉走后的擔憂,一半在漫罵半途殺來壞事的官府走狗(注:就是展昭),言至激動之處,甚至有不理智的激動份子,學他們的三頭目一般遷怒無辜人,想上前來扁我一頓泄憤。好在大頭目那道不準傷我的禁令壓在那兒,他們頂多也只能揮一揮空拳之后作罷。
外人眼中在下「清醒」后第二天,依舊是繼續蜷縮在角落里,偷偷在這狹小的鏈隙中盡最大可能地舒展一身僵硬不堪的筋骨,聽嘍啰們持續喋喋不休的又開聚會:三分之一在灌水討論和昨日相似的內容,剩下三分之二改在罵官府貪腐無能,陷害忠良。我于好奇之下尋機搭話,趁機打聽這會強匪厭惡官府的原因,在頂了幾次拳腳相向的威脅與惡言惡語之后,才驚訝地得知,原來這個強匪寨里頭的人幾乎全都受過官府直接或間接的迫害,輕則損失家產,重有家破人亡。
以現成的例子來說,最慘的便是頭目一家,本是富商之流,卻橫遭賊官陷害,乃至家產被奪,父母雙亡,惟有四兄弟死里逃生,此后便組成一幫匪眾,專門收留有類似經歷而無處可去的人,劫富濟貧,專打劫有貪官參與的生意為生。
嘍啰一道:「大頭目真的很可憐……聽說他和夫人感情一向很好,被陷害時夫人因回娘家省親才逃過一劫,可后來聽聞夫家噩耗,以為大頭目已死,哀痛不已一病不起,沒多久就去了。大頭目得知消息時已是月余之后,連夫人的最后一面也趕不及見,當下大慟……」
嘍啰二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大頭目對女人一向沒多大的興趣,八成是內心對夫人還未忘懷。」
嘍啰三附和:「可不是,記得大頭目的夫人還是位才女,知書達禮,聽說讀過不少詩詞的。」
嘍啰四驚奇:「俺之前也聽過大頭目酒后在讀詩來者,莫非咱們的大頭目也是位知書達禮的文人?」
嘍啰三明顯承繼了二頭目教育式的吐槽風格,吐槽他道:「奶奶的咧,你這個沒文化的!知書達禮這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好么?」
嘍啰五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咱以前曾聽二頭目說過啊,大頭目從小生性就愛習武,是故習得一身好武藝,可四書五經就不行了,每回一看就打瞌睡!讓他學會讀書寫字就把夫子操勞得一頭白發了,又哪會背什么詩詞呢?」
嘍啰四奇怪:「可俺真聽過大頭目念詩的,好像是什么……五十弦……什么夢……還有什么蝴蝶的。」
嘍啰五:「錦瑟無端五十弦,莊生曉夢迷蝴蝶?」
嘍啰四由衷贊嘆:「對!就是這個!哇,老王你也會背詩啊?好厲害啊!」
「可不是。」嘍啰五得意,隨后便給他們家的大頭目破底:「二頭目說大頭目也就只背得出這首詩而已,因為這首錦瑟是夫人生前最喜愛的一首詩,大頭目聽夫人讀過不下百來次了,每每思念夫人之時,大頭目便會自己默默吟誦。」
嘍啰六哽咽:「娘的這太感人了,老子都要哭了!」
嘍啰五:「可不是。要不是當初那賊貪官,頭目他們一家哪會淪落至如此境地?雖說仇后來也報了,但失去的人是再找不回來了。大頭目曾說哪日他若能活到老來發白,打不動劫了,便要發動口誅筆伐,寫本回憶錄傳世,讓那些貪官們不能再假做道貌岸然,至少得讓他們在名聲上不好過!」
嘍啰三質疑:「大頭目這志向是不錯,可他的文筆真能寫回憶錄么?我之前偷瞄過老大的日記說,我瞧那文筆狗屁不通的……」
嘍啰四腦殘粉:「大頭目說能就能!你這家伙沒聽過鐵杵磨成繡花針嗎?多寫個幾回他也就能順了,你在那羅羅唆唆個什么勁!還是不是兄弟啊!」
嘍啰三又忍不住吐槽了:「……鐵杵磨成繡花針這話是可以放這用的么?」
嘍啰七感嘆:「唉,都道是貪官猛于虎。其實當初要不是這武進知縣,俺又哪里會淪得需跑路的境地,弄得如今有家歸不得……」
嘍啰三忍不住又插道:「是苛政猛于虎。」
前后沒人理過他。
嘍啰八哀戚:「想當初我娘子被鄉紳強搶之時,我一狀告上衙門,結果那知縣收賄,告人不成反而差點挨棍,我家娘子后來不堪受辱,懸梁自盡了……」
嘍啰二附和:「唉,說起來我家妹子也是,讓個財大氣粗的土豪給侮辱了,官府不受理,我一個生氣就尋機將那龜孫子揍了一頓,最后被判流放,那龜孫子既然還買通押解的官差半途要殺我,要不是爺爺我有兩下子,如今早成刀下亡魂了。」
嘍啰四跟進:「俺家大哥當初讓人冤枉入獄,俺不服氣上縣衙理論,最后卻被亂杖打出,俺大哥如今還在邊境服役呢……」
(一〇五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