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哪里聽出我在著急了?
我哪有著急?我只是……有一點點的焦躁而已。
我拿另一只空著的手撓頭,又問另一事:「你覺得當初中宮之變……跟他們到底有沒有關系啊?」
展昭驀然一頓,這次抬起的眼中認真嚴肅。他皺著眉望我道:「小春,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妄言。迄今我等所獲的訊息仍甚少,尚無法作斷言,在未有進一步了解前……不,不管如何,你需得權作不知,以免惹禍上身。明白么?」
我點點頭,心情益發沉重:「你們不是還關著那對兄妹,他們怎么說?」
「……那名叫邱香的女子,傷勢不輕,從頭至尾,僅系閉著眼不愿多說。」展昭道,「至于那擄走你的邱封,他道自己未被閣主信任,除任務細節以外之事情,知曉的并不多,未曾聽過有關此方面的內情。」
……其實在下彼時曾一度誤以為這對兄妹的名字乃「秋風」和「秋香」來者。心里還在想怎么如今黑幫人士的名字流行走文藝風?「秋」這個姓氏當真少見,沒想起其實還有一個同音并更常見的姓氏寫作「邱」……完全是因為受唐伯虎荼毒太深的緣故。
「……你們當初和他們到底做了什么協議啊?」我禁不住好奇地問。
展昭瞅來一眼,低頭起開藥盒,挖出傷藥敷于傷處,任我抖了一抖,眼睛卻不看我,只是手下輕了些,口中才云淡風輕地道:「……也無甚,便是邱封要我保證,事情過后,必須將他們二人安全送出大宋,才肯透露你的所在。」他拿起一條干凈的紗布開始纏繞。
「……你答應了?」
「……當時狀況,不答應還能如何?」
我又撓了撓頭:「……其實答應了也不算什么,現下不是有新狀況了么,那個約定可不適用了。」我聳恿他毀約,不要放過這對線索:「不然我們把他們放了再抓回來,也就不算毀約了,你覺得如何?」
他抬頭瞥我一眼,又垂下去取了繃帶來裹,淡淡道:「那日除我以外,歐陽大哥、玉堂、陷空島其他四義與丁氏雙俠皆在現場……邱封除令我保證以外,尚要其馀人等同做見證。倘若我不能依約保得邱氏兄妹平安,恐要累及眾人為我受過,難以于武林中立足。」
我:「……」
我咽下一句「那就跟大家約好一起來保密裝傻」的話,嘗試提議另一種解決方法:「……那能不能想辦法,從秋氏兄妹身上多挖些五影閣的情報,榨干了再放走?比如讓他們畫押自己組織的根據地在哪幕后老板是誰之類的……」
展昭搖了搖頭:「能問出來的,這幾日我們皆問過了。邱封只表示五影閣如今這名閣主乃五年前所新任,再之前似乎是位老閣主,其余諸事不甚清楚。平日他被動接受任務,與任務無關之事他無從知悉,亦未曾見過閣主真容,遑論知悉那名戴鐵面之人的真實身分……倒是他的妹妹邱香,叛逃前似乎更得閣主信任。無奈縱使此女一身是傷,卻始終未肯多說。」
總不能叫大俠展昭或其他人,去刑求威逼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吧?大俠們的招牌會拿去掃地的!
我倆沉默了一陣子都未再有對話。
展昭已將繃帶纏好,放下了袖折,轉向我另一手動作。
「……誒,展昭啊。」我又叫他。
他復抬眼瞅我,俊臉微側上瞥,墨潤的瞳眸無意識一揚,彷若倏然便要從眼角飛起。僅此一瞬,便看得我有些魂蕩,得咽了咽口水,才有辦法將原本欲問的話說出口:「我……我就是想問看看你,你覺得你們當初聽到的那句什么……“不知襄陽那如何說”的話,可能有什么含義么?」
展昭手頓了一下,才動作拆去我另一手的繃帶,不輕不重地道:「……單憑此一句話,難下結論。」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襄州那……沒什么分封的親王或郡王吧?」
「……未曾聽說。」他熟練地清理好傷口,又從藥盒里挖出傷藥往上抹,「……三年多前,官家曾大肆詔封多位宗室子弟為王,不過其中亦無有受封冠襄陽之名的。何況即使冊封為王,一般也是留在京城,不太可能調任封地。」
……三年多前,那是慶歷四年的七月,官家一口氣下詔策封十王,在京城內堪為大事。那時我初入汴梁,為滿眼的繁華所驚嘆,正是鎮日的逍遙時光——豈料好友春花驟死,眼前一切彷佛瞬間都褪了色彩,再引不起興趣,詔封十王所引起的風波與討論,都在渾渾噩噩中讓我忽略過去了。
想到春花,便想起那日密室中鐵面人所道之言語,他那嘶啞的聲音仍似近在耳旁,說出的話卻那般猛烈撕扯著我的良心,一遍遍在我耳邊提醒,令我根本無法止住愧疚。
——我倒是覺得奇怪,那名女子理當明白自己的身分與立場,怎會突生從良之意?莫非最終仍是受情所混,遭人慫恿而致?——
只消這么一句,便讓我的情緒止不住地低落,厭厭地道:「……是吧?就我所知的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