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間房的窗口向外可望見小院邊的一儲物間,里頭塞的是包大人他們一大清早綁架回來的魏登與其保鑣護衛等人。當時這些人在花樓內外被暴力敲昏之后,又被公孫先生更加下了強效的昏迷藥,甚至為保險起見,更多給了一重保證軟筋封內力的江湖藥,包準他們便是提前清醒了,那也拚死都擠不出半點內力來拚搏,更別說他們早被捆得像簍新鮮上岸的大閘蟹一樣,便是想掙個肢體自由都輕易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一陣風從窗外拂了進來。拂過了那正坐于窗沿上人的俊顏之后,方又拂進了窗內。
窗沿上白玉堂那月牙白的發帶壓著烏絲順風微動,因弓起腳而撐起的袍擺也被風吹送地隱隱擺蕩。
白玉堂當時待于屋內未說話時,便是這般沉靜地坐在窗邊上,眉尖有時輕蹙,眼神有時凌厲,更多的時候都很嚴肅。晴朗的秋陽清澈透亮,映照著此人像是在日光下落在窗沿上一片盈白的雪,他身上高雅的白緞被日光照耀得琉璃閃爍,襯得他整個人在窗邊上皆散發著襲襲宛如雪晶般細膩的銀輝。
此人的坐姿,幾乎和前幾回有機會同他憑舟游湖時、見他隨興翹腳坐于船沿上的姿態如出一轍。就像是經過上百次的排練走位一般,每次看來隨意的一擺一放,都不自覺顯現出一股隨意的風流與風雅。
——明明便是個任誕狂放的性子,可他身上的這份風流雅韻,卻不知是如何養練出來的,就像生生融進了他的每一行每一言每一個姿態中,舉手投足間都不忘顯擺,以至于趕在江湖大俠的形象之前,每每乍見上他的人,都會先聯想去一名翩翩華美的公子。
想當初就是這樣一名華美無疇的青少之交人,為了一個御賜他人的封號,積了一肚子炸藥尋上京來,把開封府搞得一陣雞飛狗跳……誰想其后在不長不短的三年之內,這人卻已然將立場全反轉,間接幫上開封府多少回的忙過了?
武進縣查貪官追強盜、冒牌李云現身開封時幫忙追蹤其同黨、蘇州城犧牲色相下海誘捕色魔……還有,才在不久之前,一聽說展昭涉險,便立即義無反顧地只身一路追到了此座襄州城來。
他最有意見的人一向是展昭、最感興趣的人是展昭,可體現出來最關心的人,豈不一樣也是展昭?
這白玉堂本來就是名傲嬌的人,三年過去,也不過是長成名傲嬌的青年而已。
兩人初見時令他憤慨的原因,早已在不知覺中轉化成表示調侃親昵的稱呼,每每叫展昭無奈不欲應答。他其后雖也總似前時一般與展昭鋒言相向,時常斗嘴斗劍,可這其中的性質卻早與初見時大不相同。
初見時他揮的是冷厲無情的刀鋒,言語中挾伴的是刺骨傷人的敵意……相較下后來的這些事兒,只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他的刀鋒上早再無針鋒相對的寒意,取而代之的,大約不過是一種類似于狂肆而歌的交流方式而已罷。
……誰說他與展昭之間,或許不正是以此種方式,在交流情誼的呢?
展昭雖然每次被迫接他招時都是一臉無奈表情……雖有好幾回確像是真不耐,但見到他手中那柄愈斗愈后卻愈顯風發的長劍,何嘗不透露出了些許劍主的心境?
至少跟白玉堂斗在一起時的展昭,常是生氣蓬勃地像個再普通不過的青年一般,與平常沉穩達練難以撩撥的樣態是大不相同,有時看得碰巧撞見斗毆現場的包大人的嘴角,也忍不住莞爾……而只要不波及府內藥圃中那些無辜的珍草,連公孫先生也將此種情況看作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