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朗書生回過頭,掃視了露出驚愕神情的學子們一圈,“讀書不是為了光宗耀祖,更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讀書,是讓自己比別人知道的更多,懂的更多,同時扛在肩上的責任也更多。我家鄉有句話,叫做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死,自然也要死在天下人前面。如今天下蒼生皆在水深火熱當中,讀書之人,又豈可躲在屋中,用幾頁書簡擋在眼前,假裝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俊朗書生猛地一指水中的薛隘,厲聲道:“如今百姓就和水中之人一樣,掙扎在深不見底的冰冷湖水之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無人可依靠,更無人上前搭救,甚至死后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我想問問你們這些讀書人,難道百姓死得,他就死不得?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死不得?你們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嗎!”
許久無人應聲,俊朗書生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平復了一下心境,聲音沙啞道:“我說這些,是想要告訴你們,這里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從這里走出去的人,就是要將天下蒼生從那冰冷的湖水中拯救出來,如果天下再有一人死在那片湖水之中,就只有一種可能,從這里走出去的人,都已經死了,這,就是秣陵學宮。”
數千學子沉默片刻,不約而同的端正衣衫,向那俊朗書生,默默的深施了一禮,久久不肯起身。
俊朗書生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笑意,他轉頭看向水中的薛隘,卻忽然又是那副開始時的不羈神情,壞笑道:“行了,水里的那個,別撲騰了,那水還沒你腰深呢。”
學子聞聲全都側目望去,果然見到薛隘在停止掙扎之后,緩緩從水中站起,而水面只是將將沒到他的大腿根而已。
畢竟還是一群年輕人,看到這副有些滑稽的情景,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笑聲。
“你們所有人,全都給我下去,不泡夠半個時辰,誰也不許上來。”俊朗書生說罷,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不知是俊朗書生剛剛那番話的緣故,還是此時的太陽已是徐徐升起,這一次學子們沒有絲毫的猶豫,脫下鞋襪和外衫,爭先恐后的全都跳入了湖中。
秣陵學宮,洗心池內,伴著凜冽的秋風,數千學子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之中,雖已是凍得瑟瑟發抖,眼神卻分外炙熱。
半個時辰之后,獨自坐在學宮講學堂大殿的趙家家主,看著一身華服緩緩走進來的劉赫,笑容慈祥。
“你說這堂課需要半個時辰,眼下時辰已到,難道所有人都被你拒之門外了么?”趙家家主掃視著空蕩蕩的大殿,仍是笑著問道。
劉赫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我真是不適合當人家的師父,這是我在秣陵學宮的第一課,也是最后的一課。我是已經盡力了,他們能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能明白多少,就只能看他們自己了。”
趙家家主氣定神閑道:“你先別急著蓋棺定論,你到底適不適合當別人的師父,現在評斷還為時過早。這些年來,我見過的讀書人也有不少,真正明白事理的,都不是在書中讀來,而是在外面學到的。”
劉赫笑道:“趙大祭酒的意思是,沒準我這旁門左道的路子,反倒能歪打正著,教出幾個明白人?”
趙家家主手捻長須,笑而不語。
劉赫也沒再多問,起身一拜,便徑直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