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劉赫彎下身子,恨不得把臉埋在土里,咬著牙,擠出一句,卻明顯不是在回應老人之前提出的質問。
何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沒什么對不起的,這都是他自己選的,沒人逼他,更怪不得你。我聽小豆子那孩子說,他不僅把劍留給了你,還讓你替這把劍重新取個名字,這倒像他的風格,拿得起卻放不下。”
劉赫反復斟酌著老人的話,不明白一個連劍名都可以舍棄的人,為何還被說成放不下。
何老爺子沒有解釋,繼而問道:“你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找你的麻煩,而你也總會不由自主的跟他較勁么?”
這個問題劉赫想過,但沒有答案,正如何老爺子所說,兩人就好像天生的冤家,一見面就掐,沒到非要致對方于死地的份上,但不擠兌上幾句,再狠狠啐上一口,心里總是不痛快。
何老爺子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像是看到了那個總能哄自己歡心的徒兒又站在了眼前,說道:“兩個一樣脾氣的人遇上,當然是水火不容。”
何老爺子轉過頭,笑著看向劉赫,說道:“你不覺得,你們兩個簡直一模一樣么?”
劉赫想起那個同樣被人稱作無賴的家伙,嘴角泛起了淡淡笑意。
“一樣的聰明,一樣的重情,一樣的無賴,一樣的不計后果,”何老爺子例數著兩人的共同點,如數家珍,說到一半,卻是面色一沉,“一樣的自私,一樣的不負責任,白發人送黑發人,小兔崽子,等我死了,到了那邊,絕不會放過你。”
劉赫沒有收斂笑意,卻是笑中帶淚。
老人將無漣劍放到了劉赫懷中,站起身,沉聲道:“這把劍你必須收下,他用死換來的這個道理,你也必須明白。其實這個道理,你之前就對我說過,我以為你懂,但現在看來,你還不如我那個不成器的徒弟。”
劉赫看了看眼前的無漣劍,眉頭微蹙,緩緩閉上了雙眼。
“像你們這樣的人,活不長。這就是他想告訴你的,他只有我這個師父和那把劍,可你,不一樣。所以他死了,你還活著。”
風輕輕的吹來,又悄然而去,老人的背影,也隨著風消失在遠方。
小豆子直直的盯著墳前的劉赫,滿臉關切。老人臨走之前扔下的那句話實在是太狠了,哪怕說的很對,卻依然直擊人心,用一個人的死換來的幡然醒悟,又怎能不痛徹心扉?
墳前的那個年輕人,頭發散落,任誰看去,都是無法掩飾的頹廢。
何老爺子的話不是狠,而是毒,讓一個人摒棄二十多年的活法,談何容易?蛻變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化繭成蝶,必然伴隨著撕裂肌膚,剝離骨肉般的劇痛。
此時的劉赫,就在經歷著蛻變,也在承受著這份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劇痛。
在足足觀望了小半個時辰之后,小豆子終于開始局促不安,想回城去搬救兵,卻又不敢離開始終低頭不語的劉赫半步,他的懷中,可是那把削鐵如泥的無漣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