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梨笙以為他是心虛,如今想來,恐怕是因為他無從為自己開脫,無從為自己解釋,只能背負著這些誤會與憎恨,繼續前行。
溫梨笙覺得自己早就該想到的,當初在薩溪草原將那個蔑視梁國的人踢飛出去,用他的身體接住下落的梁旗,讓旗不曾落在地上的謝瀟南,怎么會是為了權勢野心去篡位的賊子呢?
謝家人的忠誠,與家徽融在一起,世代相傳。
只是他們忠國,并不是忠君。
輔佐了大梁幾代皇帝,看著梁國從建國走向昌榮盛世,一代又一代地為大梁鞠躬盡瘁,他們熱愛的根本就不是梁氏皇族,而是這個承載了千萬人的國家。
謝瀟南不是這大梁的罪人。
溫梨笙越想越覺得心痛,好像有一柄鈍刀在她心口上一下一下的劃著,慢慢刺進了心里,那疼痛讓她萬分難忍,無聲地落下了止不住的眼淚,她不想驚擾謝瀟南,但擦眼淚的動作還是被他看見。
謝瀟南沉郁的神色消散些許,轉頭見她哭得厲害,抬手將她抱入懷中,拿出錦帕擦拭她臉上的淚,低聲說:“你哭什么?”
溫梨笙一聲疊一聲的啜泣,沒說話。
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在此時理解她的痛苦。
重生回來,她終于知道了前世那場動亂的真相。
謝瀟南怎么會是大梁的罪人呢?他們這些毫不知情卻仍然指著謝瀟南辱罵的百姓,才是真的罪人。
見她不說話,謝瀟南嘆氣道:“他說的未必是真的,我們應當相信我們的國君,他為大梁操勞一生,不該由異族人這般詆毀。”
或許這話換其他任何人聽了,都會選擇不相信,但溫梨笙是重活一回的人,她知道洛蘭野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真的,他的確沒有撒謊的必要。
二十年前先帝派出一批人來到沂關郡,前往諾樓國以城池交換秘術,帶回去的秘術并沒有被采用,二十年后新帝登基,由于新帝身體一直不好,身負頑疾,病情一日比一日重,所以他在建寧八年啟用了這個秘術,創建了長生教,派人將此邪術大肆宣揚,用活人棺中的黑粉菌入藥,制作長生丸,以求延長壽命。
謝瀟南得知真相,毅然決定起兵造反。
溫梨笙意識到自己肯定遺忘了什么,這些猜想從腦子里蹦出來時,連貫到不能稱作是猜想,好像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且十分熟悉。
但她想不起來究竟是從哪里得知。
或許她的記憶真的出了錯,先前那些仿佛不屬于她記憶中的夢境,極有可能就是被她遺忘的那部分記憶。
她將臉埋在謝瀟南的衣服上,淚水很快浸濕了一片,謝瀟南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聲音低緩:“怎么跟個笨蛋似的,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溫梨笙抬頭,用他手中的錦帕擦了擦眼淚,一雙紅彤彤的眼睛轉向洛蘭野,她說道:“你若是想出去,就把二十年前許清川帶去諾樓王室的那些東西都帶過來。”
洛蘭野勾著唇角:“我憑什么聽你的?”
謝瀟南便在此時開口:“諾樓這些年布施的計劃,與郡城里勾結的人,我全都查清楚了,你們已經沒有選擇,一旦收網,這些罪證送往奚京后,大梁就會與諾樓開戰,你覺得你們諾樓能撐多久?”
洛蘭野與他沉默對視,僵持許久,最后讓步:“我可以將那些東西命人送來,但前提是我要先與我的人取得聯系。”
謝瀟南應了。
他帶著溫梨笙走出門之后,見她眼睫毛上還沾著淚珠,于是用柔軟的指腹輕輕觸碰,低頭湊近她的臉,詢問道:“你先回家?”
溫梨笙搖頭,不愿意現在走。
她往前一步將謝瀟南抱住,雖然沒有說話,但動作之間充滿了黏糊糊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