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她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隱約能看見天上明月灑下的微芒,照在面前的大地上,能看清楚一些樹的模糊輪廓。
寒風呼嘯起來,發出哭嚎般的聲音,溫梨笙將雙手縮在大氅內,轉頭看向謝瀟南。
謝瀟南是怕冷的,所以一入冬他但凡出門,就披著暖和的大氅,今日他將大氅給了自己,高坐馬上吹著寒風,身體卻依舊堅硬挺直,耐心十足的黑暗中等著獵物出現。
約莫半刻鐘的時間,前方遠處終于出現了光,起初微弱得如螢火蟲一般,謝瀟南見了策馬往前走了兩步,低聲道:“來了。”
賀啟城半夜出逃這計劃,早在兩三個月前就開始計劃了。
早些年為了幫諾樓設計地道,他東奔西跑了很長時間,有時候甚至在大山里睡個幾天幾夜,只盼著到時候地道計劃大成,諾樓占領沂關郡之后能分他一座小城池掌控著。
賀啟城沒什么野心,但賀家實在是沒落太久了,曾經在江湖上名聲響亮的家主,如今竟然窮困到快要吃不起飯了,又養著一大家子的人,祖傳的機括手藝也失傳大半,若是再不謀出路,賀家上下全等著餓死。
賀啟城想,待他做了城主,再好好治理縣城,彌補城中百姓。
原本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溫浦長卻突然帶著圣旨從天而降,直接坐在沂關郡的郡守之座上,他重新制定郡城法規,修繕酒樓,治理水患,將一座魚龍混雜,江湖門派縱橫的郡城管理得干干凈凈。
明明還那么年輕,明明是個少年時什么都不會做,只會讀書的瘦弱小子,死了娘之后連家都沒了,第二日被誰發現死在哪個街頭都是正常的事。
卻沒想到他就拿著一本書考出了沂關郡,考到奚京去,成了欽點的狀元郎,再回到沂關郡時,成了這般棘手難對付的人。
他帶人炸了挖了幾年的地道,炸死一大批將士,讓諾樓損失極為慘重,時隔那么多年,賀啟城到現在還記得當初溫浦長這一舉動給他們帶來的重創和諾樓人的大怒,當時就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要殺了溫浦長。
可有風伶山莊的庇佑,他們根本動不得溫浦長。
無奈之下又只能暫且擱置計劃,設計第二條地道。后來他們發現溫浦長十分愛財,甚至做不少貪贓受賄的勾當,并非是清正廉明紙官,梅家就這樣往溫府送銀錢,送了十年之久,眼看著第二條地道就要挖成了,卻傳來了景安侯世子要來的消息。
其實胡鎮說不過是個少年世子,不足為懼,賀啟城便也放了心,靜靜等著地道挖成的好消息傳來。可誰知這世子五月份剛進城,梅家就垮了,運輸給諾樓人吃喝用品的秘密路線圖丟失,賀啟城開始心慌,決意關門不問外事,只盼著計劃成功。
不曾想后來就是各種問題層出不窮,胡鎮與這世子暗中較量幾次皆吃了悶虧,賀啟城開始覺得事態的不對勁了,直到胡鎮嫡子被殺,諾樓王子被俘虜,他就知道這條地道計劃八成是栽了,開始著手策劃出逃一事。
勾結異族企圖謀反,這是板上釘釘的誅九族死罪,一旦罪名坐實,就連賀家養得一條狗都會被砍頭,半點回旋的余地都沒有。
賀家盡管世代生長在沂關郡,但出了這種事唯有保命主要,逃跑才是上策。
這幾日沂關郡正過年,城中萬事皆休所有人都在家慶祝新年,極為熱鬧,加之夜間天冷,不會有人在外面閑逛,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
“爹,咱們真的要離開沂關郡嗎?”賀丹丹見他憂心忡忡,不由得開口詢問。
賀啟城看了眼女兒,沉聲道:“咱們離開這里之后,不準再提任何關于沂關郡的事,以后改為齊,知道了嗎?”
賀丹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但心底生出隱隱害怕,點頭答應了。
外面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一掀開車簾刺骨寒風就往里面灌,賀啟城給尚為年幼的嫡子加蓋一層棉衣,馬車搖搖晃晃,在黑暗中快速穿行。
賀啟城上了年紀,半夜起來折騰這些事,此事不免有些乏力,靠著車壁閉上眼睛,想暫且休息片刻,卻不料馬車竟慢下來,到最后竟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