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桓看著座下舉著染血長刀的少年,黏稠的血液順著鋒利的刃尖往下滴落,砸在地上濺起一朵朵顏色鮮艷的花,仿佛將少年的眉眼都襯托得精致起來。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頭一次見到謝瀟南的場景。
那時候的他還不是皇帝,不過是個身嬌體弱,又不得父皇喜歡的皇子而已。
謝瀟南與他不一樣,這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有著非常高的關注度。
謝家嫡脈只有謝岑一個,如今成親三四年,也只出了這么一個謝瀟南,他代表著的就是整個謝家。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父皇舉辦的春獵會上,當時他才十二歲。
梁桓因身體原因缺席了好幾個年頭的春獵會,但由于那段時間與父皇關系疏遠,為了討父皇的歡心,他強撐著身體去參加這場盛大的狩獵。
每年的春獵會都有京中世家子弟的參與,在城郊外的皇家山林中,那場面相當熱鬧,打眼望去全是高大俊秀的寶馬和來自不同家族的年輕公子。
那日正趕上春風喧囂,整個山頭的樹林都因著風而搖擺,樹葉飛舞,所過之處皆掀起一陣無形的波瀾。
梁桓受身子羸弱,受不了大風,是以駕著馬走得很慢,在空曠地草地上緩慢穿過。
忽而身后一陣急急的馬蹄伴著笑聲傳來,梁桓轉頭看去,就見為首的少年唇紅齒白,一身鮮艷的紅色錦衣,正駕著馬奔馳而來,皮毛光亮軀體見狀的黑馬邁開蹄子奔跑時,少年的衣袍被喧囂的風吹得獵獵作響,扎起的長發飄擺,極為純粹的紅與黑兩色相撞,闖入他的眼中。
少年的速度很快,那恣意的笑仿佛從面前一閃而過,帶起一陣涼風,從他身邊疾馳過去,緊接著后面跟著的就是他的皇弟梁淮。
幾個少年的馬也一同奔過去,超越他奔向更為廣袤的山林,絢爛的色彩就在這般在視線里慢慢消失。
后來梁桓才知道,為首的那個笑容肆意的少年,正是謝家嫡子,謝瀟南。
隨著日子越來越往后,他的病慢慢加重,落下病根之后再難痊愈,終日泡在湯藥中,而謝家嫡子在奚京的名聲也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響亮起來,那個記憶中駕著馬笑聲遠揚的少年,正在一天天的長大。
梁桓的皇位來得不明不白,朝中之臣多不服他,為了穩固實力也提升威望,梁桓開始計劃動謝家。
但謝家的勢力在奚京扎根頗深,一代代的功勛和權利的累積,讓謝家成為整個大梁人人崇拜的存在,如此聲望與勢力,即便是謝家一直忠心耿耿,卻仍然是皇室心中的一根無法拔除的刺。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梁桓心中埋下了憎恨的種子,他厭惡看到墨守成規的奚京出現這樣鮮艷的顏色,也厭惡自己這一副病殘之軀,他想摧毀這顏色。
明明一切順利,計劃得那么完美,卻不知道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梁桓盯著謝瀟南,原本因吐血變得乏力的身體也不自覺地挺直脊背,仿佛不愿意落下分毫氣勢。
昔日那個恣意縱馬的少年已經長大,他的臂膀相當有力量,眼眸也極具侵略,即便是站在龍椅的臺階之下,微微揚起的頭也滿是囂張之意。
一晃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他還是那個無人在乎的病弱皇子,目光隨著縱馬遠去的天之驕子,在一望無際的綠地山林之中劃過墨色濃重的一筆,使得天地間的其他顏色都黯淡。
以梁桓的身體狀態,他這股子氣勢也強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慢慢垮下去,脊背也佝僂起來,捂著嘴咳嗽兩聲,緩慢的開口:“我早該想到的,謝家豈能是這般好拿捏的?謝岑又怎么可能乖乖領兵出征。”
殿中的一眾侍衛皆將刀刃對著謝瀟南三人,在他們周圍形成一個包圍圈,宮人一起上前將皇帝護在其中。
殿外傳來廝殺之聲,在寂靜的夜中尤為清晰,慘叫哀嚎聲連成一片。
謝瀟南手中的刀輕落,對梁桓道:“皇上是不是也覺得疑惑,為何我會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