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華一雙眉微挑:“宋公子,你還有何話說?這樣貴重的東西,若非你所贈,思弦一個婢女能從哪里得來?我自認不是那么大方的人。你我婚事就此作罷,你可還有異議?”
宋照和立在廳中,胸膛起伏不定,手里的扇柄攥得極緊,半晌后,對宋府眾人撂下一字:“走!”
說罷,行步帶風的走出了正廳,其余人面面相覷,隨后便抬了聘禮,跟在宋照和身后一同離去。
姜灼華長長吁出一口氣,似是卸下了什么重擔,按著椅子扶手站起身,和桂榮一起回了內院。
獨留思弦一人,惶恐的站在廳中,去留不定。
出了這件事,姜府不可能再留她,如果不跟宋照和走,她恐怕就要流落街頭。
念頭剛落,思弦腦海中便出現了自己寒冬臘月流落在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模樣。
深切的恐懼漫上思弦心頭,忽地,她抬眼看向正廳門外,本能的求生欲,迫使她提裙朝宋照和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即便方才已撕破臉皮,可她卻不得不將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宋照和身上。他們好了那么久,跟他求求情,想來會原諒她。現在她不求能夠與他和好,只盼著他能收留自己,哪怕繼續做粗使也無所謂。
巷子里,思弦跑得發髻凌亂,額邊汗珠順著臉頰顆顆滾落,追上宋照和等人時,她早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急急喚道:“宋哥哥,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姜府我再也回不去了,思弦不求其他,只求你能給我安身之地。”
這般楚楚可憐的聲音,叫宋照和心頭一軟,然而,也只軟了那么一下而已。他和姜灼華的婚事,因思弦被退,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念及此,宋照和對身旁小廝耳語了幾句,便帶著人自顧自的走了,連頭都沒有再回。思弦還想再追,奈何得了宋照和吩咐的小廝,將她攔了下來。
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抵得過身強體健的小廝?只能眼睜睜看著宋照和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她曾是宗正大人家嫡出的大小姐,被沒為奴籍后,這樣大得落差,叫她每一日都生不如死。
她天生生得乖巧,又因自小的教養,不會與人為惡,受了欺負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討回公道。被賣入姜府前,就受盡了打罵,來到姜府后,雖無人再打罵她,可是旁人言語上瑣碎的折磨,她沒少受。
就在那年陪小姐外出踏春時,她找機會落單,準備尋個地方了斷自己這無望的生命。就在那時,她再次見到了同樣外出踏春的幼時玩伴,她的宋哥哥。
這些年,她能撐下來,都是因為心里想著他、念著他,有他再一遍遍給她活下去的希望。有了和他之間的感情,為奴為婢的日子,似乎也變得不再那么難熬。
后來他告訴她,他要娶姜灼華為妻,娶了姜灼華就能和她在一起。雖然她心里很難受他要娶別人,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感激他為了自己能做到這一步。
她清楚這對小姐不公,可是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宋照和是她畢生唯一能抓住、也是唯一想抓住的人。同是當初恭帝登基被貶的官員家族,姜灼華還有優渥的生活,庇護她的翁主,疼愛她的哥哥,但她卻只剩一個宋照和……
可是,事到如今,她的夢,都碎了,渣都不剩。
而她曾經身為宗正大人嫡出大小姐的最后一點尊嚴,也隨著方才追出來的剎那,被她自己拋棄,扔在宋照和腳下,徹底踩得粉碎。
五月的天,初初乍現夏日的暖熱,日頭在頭頂高高地曬著,思弦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溫暖,心寒猶剩三九天,孤零零的身影,在空蕩蕩的巷子里,愈顯單薄。
姜灼華回到她所居的耀華堂,府里的園丁,正在院里修剪她曾經種下的那一院蘭花。
蘭花素有花中君子之稱,曾是她最喜愛的,可此時此刻,姜灼華看著這一院素淡的蘭草,心頭只覺厭煩。
她松開桂榮的手,自顧自地提裙走向正室,忽地,她在門口駐足,轉過頭來,對那園丁朗聲道:“將這一院的蘭草全給我掘嘍!改種牡丹,全要上品,越艷麗越好!”
吩咐罷,不顧園丁和桂榮萬分詫異的神色,回了屋。
這一世,她要自己的生命綻放,再也不要像前世那般克制自己,就像牡丹一樣,熱烈濃郁,艷絕京城。
姜灼華本欲回臥房,將那些顏色素淡的衣裙也全收拾出來,奈何才剛進去,就見一名婢女拿著一封帖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行了個禮,遞給姜灼華:“小姐,康定翁主遞來了請帖,邀您參加翁主府的端午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