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叔,我想去容州。”
屋子里凝滯的氣氛被一句話攪動了。
臥床不起的老人輕輕吐出一口氣,伸出手來。
龐翔順從地扶著老人起身。老人姓古,是他衷心敬重的長輩,也是將他從污穢泥淖的死地里救出來的恩人。
古叔倚著床沿柱,渾濁的老眼發出異常的光亮。
“怎么回事”他的嗓子早被病痛折磨得嘶啞難聽。
龐翔又想起了那場噩夢,毒蟲肆虐,毒瘴滾滾,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是大小姐,她已經動身去往容州了。”龐翔眉眼之間被一股憂憤籠罩著,“咱們入濁澤,殺厭鬼,九死一生,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可是他們”
瘟疫會擴散,恐慌也會擴散。
為了阻止不幸降臨,鱟部、蝎部合力選出精銳百人,抱著必死之心深入濁澤。
首先是毒蟲毒瘴的侵擾,士氣一蹶不振。
其后是一場的苦戰,過半同伴的性命被帶走了。
一場又一場。
到了最后,活著走出濁澤的只有七個人。
然而,等待這七人的仍是死路一條。
“他們怎么能說我們是不祥之身厭鬼轉世他們怎么想得出來”
古叔因為他的話氣血上涌,狠狠地咳嗽起來。
龐翔連忙撫著老人的脊背,為他順氣。
老人指著桌上的茶壺,龐翔又起身去倒水。
一杯水,慢慢浸透他的咽喉食管。
他重新得到說話的力氣。
“這怨和恨,太苦了,也太久了。靖南王看在姍姑娘的份上,給予我們庇護,還不夠嗎你還沒有放下嗎”
龐翔的身體僵住了。
他沒有放下。
這些年,他最惱恨的就是從鱟部逃出來。那么狼狽,那么屈辱。
冒死立下的功勞被人當成糞土來踐踏,這口氣,無論過了多少年,他都咽不下。
“我不是不知輕重,也從來沒有強求姍姑娘替咱們出頭。現在是鱟蝎部設計引大小姐去容州。姍姑娘死了,咱們勢單力薄無法為她報仇也就罷了,現在咱們的仇人要害她的姐姐,我還能坐視不管嗎”
眼下這個機會,是王妧帶來的。鱟蝎部想以她為餌,她也打算將容州鬧個天翻地覆。
古叔緊緊皺著的臉終于舒展開了。
他干枯的手握住了龐翔的臂膀“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他以為,以他這副殘軀,此生無望再見到青天白日了。龐翔的話,令他通體發出一股熱燙,好像鮮血重新灌入他的四肢六道。
“我不想再等了。”龐翔感受到老人手上的力道,卻不敢看對方。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年輕氣盛,難免沖動。現在,也到時機了。”
龐翔凝神聽著,古叔似乎并不反對他去容州了。
“我懷疑,當年我們遇到的厭鬼是假的。”
古叔壓低的聲音比平時更干啞,可他說的每個字卻像石子投入龐翔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