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參事找來驛卒,先是稱贊驛卒辦事妥帖細心、理應得到嘉獎,隨后表明自己只是一個粗人,用不著種種精細物件,順口便婉拒了驛卒做出的越分逾規的賣好。
楊老三看準這個時機開口,代替錢馳遠央求一份通行橡津的憑引。
交談中,代價逐步攀升,卻遲遲換不來范參事點頭。
楊老三的心情也從篤定變為忐忑,又從焦急變為失望。
他暗罵錢馳遠辦事不牢靠、弄來的消息也真假參半、害他誤以為范參事像李驛丞一樣好說話。
眼看好事就要落空,驛卒也無可奈何,只能暗暗感嘆自己命里注定發不了這筆橫財。
好歹他也沒有什么損失,沒必要為了一個錢馳遠出頭冒犯了貴人。
雖然他的想法帶著私心,但他做事卻不含糊,更不像錢馳遠一樣顧頭不顧尾。
他還是盡力用話給錢馳遠留幾分轉圜的余地,不讓事情徹底砸在他手上。
“大人既有吩咐,我自然聽從。只是,我還有兩句話,懇請大人容我說完。”
范參事這才展示了他的寬厚。
楊老三接著說:“我那同鄉做生意賠光了家產不說,做人也沒個眉眼高低,身邊連個幫襯他的親朋好友都沒有。唉,我也是看在同鄉的情誼上,才厚著臉皮,替他來求大人開恩。這些內情,我一個外人看得清,但我那同鄉自己卻未必認同。更何況,事關他的身家性命,他肯定不甘心,肯定還要繼續四處求告。我人微言賤,既幫不上他的忙,也無法勸他罷休,只能求大人垂憐、高抬貴手、不要和他這個失業蕩產的糊涂蟲計較。”
范參事沉默半天,勉強同意不再追究一個可憐人辦的糊涂事,隨后擺擺手讓驛卒退下。
楊老三終于放心離開,回頭打算找些推諉的說辭應付錢馳遠。
留在住處的范參事卻收起從容的神態,皺起眉頭,緊抿雙唇。
他雖然仍坐在原位,卻探身去聽屋外的動靜。
直到腳步聲走遠了,他才挺直腰背,清了清嗓子,對著面前無人之處說了一句:“出來吧。”
話音落下,隨著一陣衣裳窸窣聲,一道人影緩緩走出內室。
誰能想到,范參事竟然在自己的住處藏了一個人?
“這就是你讓我小心的原因?”范參事生疏且嚴肅的口氣同樣令人生奇。
“是,也不主要是。”
聽完了方才室中整場談話的神秘人物終于顯露出真容。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人竟然是失蹤多時的原靖南王府佐事、如今已成為逃犯的黎焜。
黎焜的身形比從前更加消瘦,眉間的兩道豎紋也變得更加深刻。
他的回答和他的目光同樣深邃,讓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主要是……誰指使這名驛卒來收買我?”范參事順著黎焜的話頭說下去,并期望昔日的王府佐事也能順著他的話頭、給他一個確切的人名。
黎焜輕輕搖了搖頭。
“我提醒你要小心,并不是拿黃參事的死來恐嚇你。不過,我這個逃犯說的話,你也不敢全信。我只能這么說,橡城的情勢瞬息萬變,急需刺探消息的人不多、也不少。你這個新任的總督府參事的名頭,誰有需要來借?誰有膽量來借?誰有能力來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