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娘微微低下頭,解釋說:“當時你摔斷腿,在家躺了大半年沒出門,也不可能完全瞞住別人。李大夫妻兩個都是好心的,他們真心關切你,還托我送了幾籃子山雞蛋給你,一來二去,也就知道你學了一手接骨的本事。不過,你放心,我特地叮囑他們不要宣揚,他們都不是愛嚼舌的人,我敢保證他們不會四處多嘴的。”
老樵叔聽后,臉色緩和幾分,但仍沒有改口。
包大娘接著說:“如今街上亂哄哄的,別說請巫醫了,就連江湖郎中都碰不著一個。李大的腿傷實在是拖不得,要不然,我也不會答應他們去麻煩你。”
容溪已經聽說老樵叔為人本分、不喜歡張揚,此時也看出老樵叔不大熱心,而包大娘顧念著雙方的交情、也不想逼迫老樵叔。
她低頭看了看包小猓,心想,有些話由她這個不相干的外人說出來應該更合適。
于是,她開口了。
“既然老叔不想讓別人知道,那就悄悄做,我們都不會說出去的。”
老樵叔的臉陡然沉下去,瞪視容溪的目光充滿了厭惡。
他一拍桌子,劈頭蓋臉罵道:“你懂什么,瞎嚷嚷……”
“哎!”
包大娘驚呼出聲,起身攔住老樵叔突然發作的怒火。
“有話好好說,你嚇唬孩子做什么?我知道你為難。要不是……罷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另想辦法。總之,算了。”
老樵叔這才閉了嘴,沒有繼續叱罵。他把臉別了過去,雖沒有起身離開,卻也不像消了氣的樣子。
包大娘看見容溪怔怔地,又出言安慰容溪,兩頭打圓場。
容溪確實被老樵叔突如其來的怒斥嚇了一跳,但她發怔卻是因為想起了另一件事。
當初石璧從她手里劫走容濱,她的首領父親得知消息后也和老樵叔一樣怒不可遏。遭遇父親如此疾言厲色的對待,她又驚又怕,沒有以圣女的身份和首領商討如何追究石璧的罪責,反而大意中了趙玄的離間計,冒冒失失闖營救人,最終失去了劉筠及清滌草,還令自己身陷險境。如今她再細想,她的父親身為首領、即使在盛怒中也能清醒地做出有利的決斷,她遠遠比不上。
反思至此,她不能不承認自己行事草率。當初她起碼應該弄清楚首領的計劃再行動,眼下她也該試著弄清楚老樵叔的怒火背后是否隱藏了一些內情。
回過神來,容溪朝包大娘搖了搖頭,說明自己無事,又對老樵叔說:“老叔以為我真的不懂?你無非是怕治傷的事傳揚出去、別人都來麻煩你、到時候吃力不討好罷了。”
這話又直接又難聽,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羞辱,她不覺得老樵叔能夠忍得住、不說出實情。
“你!”老樵叔咬牙切齒,瞪了容溪好一會兒,才對著包大娘怪聲怪氣說,“大姐,你這侄孫女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
包大娘夾在兩人中間,一個頭兩個大,無奈只能說軟話。
“都別說了,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吧。”
然而,事實如容溪所料。
老樵叔有一口怨憤,不吐不快:“麻煩?麻煩!憑什么要我去背這身麻煩?我是什么能耐的大人物嗎?我是什么厲害的巫醫、還是什么靈驗的神醫?你們不去求他們來治,反而來怨我怕事?你們就是瞧不起我!”
聽了這話,包大娘的臉色變得嚴肅,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你別多想,我是知道你的。你有你的難處……”
“你知道?”老樵叔冷冷打斷包大娘的話,“我把那件事爛在肚子里了,你怎么會知道?”
說著,老樵叔狠狠捶了一下他的那條瘸腿,掙扎著站起來就要走。
包大娘既震驚又疑惑。
“哪件事?打鐵街那幫無賴訛你不成,還做了什么?”
老樵叔只是停住腳步,沒有回頭,似乎不想讓人看出他在顫抖,可是哽咽的聲音已經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們哄我給那個姓孫的無賴接骨,過后硬說我接壞了,不但要訛我,還打……我這條腿,是因為斷了兩次,才瘸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