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府仙霧繚繞,難得熱鬧。
張果帶著關門弟子與各家宗主寒暄,江妙錦大大方方行禮,收獲了一番夸贊。
天樞院的丘浩然贊嘆道:“女徒弟好,乖巧不氣人。我家紫薇這些年就很少讓我操心,自己練著練著就合道了。”
這話聽著有點怪,看似稱贊,細品更像是顯擺。
相比之下,扶搖宗道乘就情真意切許多:“是啊,我門下的蘇青前陣子也有奇遇,她素來精通藥草之道,說不定與你這小徒弟聊得來。”
江妙錦心想,聊不來聊不來,她是大夏長公主,我是獻王妃,從小就被她壓了一頭。
夫渠道人跟著樂呵,并不說話。自從青蓮宗的宋廣林死后,宗門行事就低調許多。
浮生寺的慧明方丈則壓根插不上話,畢竟他那邊的初祖庵已經自立門戶,如今哪里還有女弟子。
難得見到這些正道巨擘聚在一起,天師府雖然魚龍混雜,卻沒有鬧出什么幺蛾子。
待到山下的賓客盡數上了山,有弟子撞了晨鐘數下。
老天師張果慢悠悠站起身來,那張老舊搖椅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他難得換下了那身洗得發白的舊道袍,臉上帶著看透人情百態、略帶玩味的笑意,目光緩緩掃過各方賓客,特意在葬劍谷眾人略作停留。
不過最后還是回到了那個同樣吸引了無數目光的清麗身影——關門弟子江妙錦身上。
“咳。”老天師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輕松蓋過場中所有雜音,響徹每位賓客的耳畔。
他閑散地做了個道揖,語氣隨意,仿佛在跟老鄰居打招呼:
“諸位道友辛苦了,人老了,就圖個熱鬧,難得大家賞臉跑這一趟。”
他頓了頓,目光看似溫和實則仿佛洞悉一切,讓不少心中有鬼的修士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張果的笑容加深少許,悠悠說道:“還帶了這么些‘厚禮’,我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厚禮”二字被他特意加重。
丘浩然聽后忍不住開口說道:“這些年正氣宗為人間降妖除魔,做了不少貢獻,老天師不必如此客氣。”
有人暗中翻白眼,心想天樞院的夫子也是信口雌黃之輩,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天師客氣了?
老天師打著哈哈,說道:“不如我先收了徒弟,之后咱們再聊?”
眾人應允道:“請老天師收徒。”
江妙錦依禮奉茶,三跪九叩,老天師輕撫弟子頭頂,面帶微笑,神情釋然。
他輕聲說道:“入了正氣宗就是自家人,師門上下都是兄弟姐妹,不求你們有多和睦,但吵架鬧別扭的時候離我遠點,別壞了我的清凈。”
朱雀微微挑眉,本以為老天師是個老古板,如今看來倒算個妙人。
南宮灼灼亦是與葉念依嚼著耳根:“怎么和話本里不一樣啊,正道老仙人應該嚴肅點,說話也文縐縐的才對。”
老天師繼續說道:“我正氣宗為人處世秉持一個‘正’字,一筆一劃工工整整,走不得一步邪路。若是踏錯,記得回頭,那就還算有救。”
他一句句話看似講給江妙錦,又像是說給臺下賓客。
亦或是針對朱雀身后那道半遮半掩的身影。
待到老天師啰嗦完一堆“廢話”,又明里暗里發了些牢騷,這才總算接過江妙錦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張果自己最是清楚,什么收徒儀式就是個幌子,小徒弟泡的茶,他早就不知喝了多少。
如今這杯茶,是喝給天下修士看的。
亦是希望那些人能看在正氣宗的三分情面上,對江妙錦有所照拂。
這場收徒儀式看著喜慶,但江妙錦忍不住眼眶泛紅,感受到其中還有幾分“托孤”的意味。
眼看收徒禮成,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忽然響起。
“老天師,我還特意為您準備了一份大禮。方才聽了您對正氣宗弟子的諄諄教誨,覺得此時此刻獻上禮物簡直最好不過。”
說話之人乃是皇甫松,身后牽著一頭紅毛青喙的仙獸,馱著一只被黑布蓋得嚴嚴實實的籠子。
張果心有所感,目光看向那方囚籠,頓時天師府一片暗流洶涌,氣氛也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