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果與袁靈官遙遙相對,神情各異,前者悲切,后者痛恨。
兩人曾經是最為親近的師兄弟,更是數千年來相互作伴的至交好友,關系緊密不亞于骨肉至親。
因此老天師尤為傷心。
老人悠悠嘆道:“我看遍人間滄桑,早知人心變幻捉摸不定。我也知你苦心尋覓飛升,知曉天道真相之后必定心中不服。
“可我實在不懂,你為何要用整個正氣宗要挾于我?即便我身死當場,難道這里就不再是你修行數千年的家、你的故鄉?”
袁靈官高高在上,與老天師相比他容貌年輕許多,身著金紫之色貴不可言。可此時他神情除了憤怒、不忿,還有深深哀傷。
他反問:“你我皆是修士,一生所求不過飛升。然而勤勤懇懇數千年,人生所過之處遍地白骨,回首望去空無一人,只余自己,這是何等孤獨?
“本以為經歷諸多生離死別,總有一日可以超脫生死,永別輪回之苦。卻發現天道早已把路堵死,原來飛升只是黃粱一夢,你讓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張果的身體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從何開口。
袁靈官繼續說道:“我自詡此生所作所為無愧于心,無愧于‘正氣’二字。可天道為何報我以如此惡毒的下場?
“張果,你可知在我知曉飛升真相之后,夜夜夢里都會見到師尊。那一年正氣宗恭送師尊飛升上天,本以為是天大好事,可如今看來……原來那是一場永別。
“正氣宗已經不是我的家,我早就沒了心中故鄉,我只是這人間的一個孤魂野鬼。我不服天道,我要這三界天翻地覆!”
他越說越是激動,周身氣息激蕩,直接將場中修為稍差的那部分人掀翻在地,口吐鮮血。
張果無力反駁,囁嚅著嘴唇問道:“為此不惜犧牲正氣宗弟子嗎?”
袁靈官答道:“我連自己的生死都已置身事外。”
就連云逸聽了袁靈官這番言語,都覺得他未必是錯。
覆天閣所作所為雖然荒唐,卻并非毫無道理可言。
至于如今這個局面,其實也無關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袁靈官低眸垂眼,收斂情緒,面無表情道:“你若散道,我便留正氣宗上下一條生路。”
此言一出,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隨后一聲刺耳大吼將其打破,袁多情扯著脖子喊道:“祖爺爺,不可啊!”
袁靈官眉眼一動,霎時一道金光從空中直落而下,饒是封默最先動身出劍,仍只是擋住了七八分力道,剩余一縷金色則沒入了楚巧巧體內。
少女感應到殺機頓現,不顧一切以身相護,結果自己與袁多情都被殘余金光刺穿。
“巧巧?”袁多情傷勢稍輕,可懷中女子已是奄奄一息。
“勿要亂動。”蘇青急忙護住楚巧巧的心脈。
事到如今,正氣宗弟子終于徹底看清了袁靈官,原來這位龍虎山大天師竟可心狠至此。
若無楚巧巧犧牲性命相救,他連自己在人世間的血脈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
張果無奈道:“何必如此?”
袁靈官卻說:“比起化為毫無神智的邪修,倒不如死掉干干凈凈。”
他眼神掠過在場眾人,不屑道:“雖說正魔兩道并未如預料中大戰一場,今日就讓正氣宗弟子血洗你等也未嘗不可?”
丘浩然、道乘等幾位掌門俱是如臨大敵,一時卻也想不出什么辦法。
袁靈官在正氣宗修煉數千年,乃是當世除了張果之外,對本門功法最為了解之人。
而他想出的“轉正為邪”的法子,也遠遠不是這群合道境可以破解。
眼看張果有所動搖,嘆道:“罷了罷了,反正我這個老不死早就活膩了,你勿要傷害門下弟子。”
身邊的姜紅葉和鐘宛心驚訝道:“老天師!”
張果面露惆悵:“我今日收了關門弟子,心愿已了,若是就此死去,倒也無怨無悔。”
云逸無奈嘆息,雖然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還事先支走了修為較低的正氣宗弟子,可面對天狼足以覆滅正氣宗的這一招,他只能束手無策。
此時封默忽然朗聲說道:“正氣宗弟子何在?”
或許是這些年的修行,早已讓身體熟悉了大師兄的聲音,所有弟子頓時本能回應道:“弟子在!”
封默:“一旦轉正為邪,便會神智不清,只剩殺欲……但是你我并非無法抵抗。”
“請大師兄賜教!”
“以正氣訣在丹田氣海設下禁制,只要失去神智便會發作,自毀修為乃至性命。我與姜紅葉、鐘宛心兩位天師早已做好準備,就看你等有沒有這個心氣、這個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