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黨與咸黨不共戴天。
蘇軾也不例外。
理論上,蘇軾此時不應站在院子里,而應綁在柱子上,下面架著干柴,無數喪心病狂的人圍著他,高舉火把大喊“異端!異端!”
那畫面……
蘇轍拽袖子的舉動,終于令趙孝騫回神。
“子安為何無故發笑?而且笑得那么舒爽的樣子……”蘇轍好奇問道。
趙孝騫笑道:“沒什么……”
轉頭望向蘇軾:“子瞻先生熱不熱?”
蘇軾一臉迷茫地抬頭望天,莫名其妙地道:“時已初夏,確實有點熱……子安何出此問?”
趙孝騫一本正經解釋道:“汴京又稱東京,東京通常都很熱的,子瞻先生遠道而來,愚弟擔心你適應不了東京的氣候。”
蘇軾露出感動之色:“子安賢弟有心了,老夫剛才在心里偷偷罵了你三句,老夫知錯。”
蘇轍在一旁哈哈笑道:“其實今日請子安赴宴,是我兄長的意思,不過兄長說上次在王府與子安鬧了小小的不愉快,故而只好由老夫出面請你。”
蘇軾頓時有些掛不住臉,道:“子由說甚呢,你請便是你請,提我作甚?”
蘇轍大笑道:“好好,兄長息怒,今日是我請子安,與兄長無干。”
趙孝騫也笑了:“子瞻先生一把年紀了,還是那么要臉,終究算不得豁達,我今年才十九歲,早已學會不要臉了。”
三人大笑,然后蘇轍側身,請趙孝騫入后堂。
賓主進了后堂,趙孝騫見堂內靜立二人,一男一女。
男子大約三十多歲,容貌與蘇軾有幾分相似,眉宇間透著跟蘇軾同樣的狷狂之氣。
女子大約也是三十來歲,穿著湖綠色的窄袖裙裾,五官容貌清秀靈動,但膚色卻帶著幾分不健康的蠟黃。
見趙孝騫入堂,男子與女子上前行禮。
蘇軾笑著介紹。
“這是吾兒蘇邁,元豐四年進士第,本是河間縣令,去年章惇拜相,吾兒被罷職歸鄉賦閑,說來也是受我牽累……”
蘇軾說著,望向女子,眼中頓時露出一抹柔色:“這位,是我妾室王朝云,被貶謫這些年,是她無怨無悔留在身邊侍奉,若是沒有她,這些年老夫怕是撐不下去。”
趙孝騫頓時一驚。
這位雖是女子,可也是歷史名人啊。
急忙上前還了一禮,趙孝騫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趙子安拜見嫂夫人。”
蘇軾兩眼一亮:“你聽說過這句詩?”
趙孝騫笑道:“這首詩是蘇學士為嫂夫人而作,天下皆知,我自然也知。”
王朝云本是西湖歌女,蘇軾當年被貶杭州通判時,與友人游西湖與她初識,當時便作了這首詩,看似描繪西湖風光,實則這首詩是在贊美王朝云。
趙孝騫笑道:“子瞻先生的文采,讓人不得不佩服,明明是表達愛慕和求偶的詩句,隨手一寫便是傳頌千古的不朽之作。”
“今日有幸得見嫂夫人玉面,方知子瞻先生詩無虛言,嫂夫人果真天生麗姿,縱是西子復生,恐怕亦不如嫂夫人甚也。”
“嫂夫人才貌雙絕,但愚弟更敬重的是嫂夫人這些年不離不棄侍奉子瞻先生,禍福患難,同林同命,得嫂夫人一知己,說實話,是子瞻先生之幸。”
王朝云被趙孝騫一通夸贊羞紅了臉,蠟黃的臉色泛起幾分紅潤。
“郡公謬贊了,朝云不過凡俗女子,能侍奉我家官人已是三生之福,是我應當應分的,哪里值得夸贊。”
趙孝騫急忙道:“嫂夫人還請換個稱呼,不如與子瞻子由先生一樣,直喚我‘子安’便可。”
蘇軾卻滿面紅光,男人的通病就是,被別人當面夸自己的女人,簡直比夸自己還得意。
“老夫與子安素未謀面,卻不知子安知我甚深,連朝云你都知道,子安你還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