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淺啜了一口,蘇軾露出滿足的表情,長呼出一口氣。
“說來子安的名聲,確實是名滿天下了,老夫遠在惠州都聽說了子安的事跡,尤其是宋夏之戰,哈哈,太解氣了!”蘇軾開心地大笑。
“西夏稱臣,割六城千里之地,還破了敵人的都城,子安之功業,大宋立國以來絕無僅有。”
“聞知汴京捷報那日,老夫在惠州喝得酩酊大醉,那時就在想,這位趙子安究竟是何等英雄人物,若老夫能歸京,必須要見一見。”
蘇軾捋須,目光欣賞地看著趙孝騫。
趙孝騫笑道:“誰知見面不如聞名,這個趙子安實在太無禮,剛見面就差點把蘇學士摁進糞……”
話沒說完,蘇軾大聲咳嗽起來,面紅耳赤地瞪著他:“莫說這腌臜事,剛吃過飯呢。”
隨即蘇軾嘆道:“大宋積弱百年,幸得子安這般英雄砥柱人物力挽國勢,否則強鄰在側,大宋君臣子民命運如何,實在很難說。”
“我等皆老朽,時日無多,子安卻正是年少,大有可為。老夫且問你,未來許多年后,以我大宋之國力,能否收復燕云十六州?”
蘇軾說完后,蘇轍也望向趙孝騫,顯然兄弟倆對這個問題都很關注。
趙孝騫沉默片刻,緩緩道:“‘未來許多年’,這句話不對……”
“我雖年少,但也等不了許多年,如果宋夏之戰是大宋的立威之戰,那么收復燕云十六州,便是大宋的強國之戰,而且越快越好。”
“遼國不會給大宋留太多時間發展,他們已經警覺了。如今宋遼邊境風云詭譎,見識了大宋的火器后,遼國已然蠢蠢欲動,顯然是不打算遵守澶淵之盟了。”
趙孝騫看著兄弟倆,笑道:“二位努力多活幾年,就會親眼看到燕云十六州回歸我大宋,這塊地盤不收回來,大宋必有亡國之憂。”
蘇轍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直起身子道:“官家上次給你四道封賞,其中一道是知真定府,莫非……”
趙孝騫笑著點頭,到底是當過副宰相的人,有些事情一想就通。
蘇轍和蘇軾迅速對視一眼,蘇轍喜道:“若子安真能實領真定府,以子安之才,想必拿回燕云十六州有希望吧?”
趙孝騫苦笑道:“只能說盡力,兩位當知拿回燕云十六州有多難,我若欲取之,官家和朝廷必須給我足夠的支持,汴京朝堂不能有人掣肘,否則事必敗。”
蘇軾深吸了口氣,道:“老夫雖位卑言輕,唯只民間文人士子心中尚有幾分薄面。若子安牧真定府,老夫定竭盡所能,讓天下文人士子為子安搖旗吶喊,令朝堂欲掣肘子安的諸公有所忌憚。”
趙孝騫深深地注視蘇軾。
在他的印象里,蘇軾是個命途多舛的純粹文人,卻沒想到蘇軾竟如此關心國家大事。
想想也合理,若對國事不關心,他又怎會作出那些經典傳世的豪放詞。
位卑言輕,熱血未涼。
這位一生時光都被內耗所誤的老人,他的目光仍然堅定地望向國境之外。
趙孝騫突然明白為何天下文人士子皆以蘇軾為偶像。
大宋嘉佑二年科考龍虎榜,一位名叫張載與蘇軾是同榜進士,張載說出了著名的橫渠四句,一言出,驚天下。
后來的讀書人,有的人把它當做標榜自己的口號,但也有人真正將這四句當作畢生的目標和事業。
蘇軾,無疑是后者。
踏入官場后,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被貶謫的路上,一生仿佛被命運詛咒,跌落谷底永難翻身。
經歷過黑暗的人,卻仍然相信光明,心中仍裝著家國天下。
這才是讀書人應該有的樣子。
趙孝騫突然覺得,蘇軾這樣的人,真的不該被一再打擊了,無關新黨舊黨,至少他純粹,且正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