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一詞之時,縱是卑賤之人發出的聲音,也能響徹云霄,振聾發聵。
于是,市井百姓的呼聲終于傳到了太學,傳到這些有文化,有底蘊,同時也有報國熱情的太學生耳中。
汴京平叛后的第三日,國子監的太學生集體聯名的奏疏,交到了國子監祭酒的手中。
心憂天下,敢為人先,正是國子監所提倡的,當年張載的那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其聲至今余韻繞梁,不絕于耳,被歷代國子監學子奉為圭臬。
學子們聯名上的這道奏疏,祭酒沒有理由不送進政事堂。
這段日子,汴京經歷了簡王和端王的倒臺后,學子和百姓對天家皇族的耐心也終于耗盡。
一個兩個繼承人都是這種貨色,所謂的立嫡長,真的合適嗎?先帝還有兩個兄弟,年紀才十二三歲,誰知道他們未來是什么心性?
既然如此,為何非要守著陳舊腐朽的祖制不放?
從皇族宗親中選一個賢明的人出來,大宋依然是趙家的天下,皇帝依然是太祖太宗的子孫,有什么不對?
爭斗了數十年的新政舊法,朝堂搞得烏煙瘴氣,天下百姓受夠了,也該結束了,能結束它的人,只有賢明之君,平庸的人做不到。
很多事情的發生和發酵,最初都是由一群熱血沸騰,永遠熱淚盈眶的年輕學生開始的。
這一次也是。
國子監學子聯名上疏,不是一件小事。
它是整件事的起源,也是引爆朝堂的導火索。
政事堂收到了國子監祭酒呈來的奏疏,宰相章惇沒有任何批示,只是下令將這份奏疏刻字拓印百份,傳示汴京各大官署和朝臣。
政事堂作為執宰天下的權力中樞,對這份學子聯名的奏疏不表態,不批示,但卻拓印百份傳示官署和朝臣,這個舉動本身就很耐人尋味。
所以,宰相們的意思,究竟是贊同學子所言,還是拓印出來讓朝臣們自行討論?
答案其實已經擺在明面上,只是沒人捅破這層窗戶紙而已。
民間的輿論,經由這道學子聯名的奏疏,不可遏止地傳到了朝堂。
公開的,私下的,一場立嫡長還是立賢明的大禮議之爭,開啟了帷幕。
大宋的新君之位依然空懸,但朝野的議論卻沸反盈天,越來越激烈。
兩者各有擁躉,雙方陣營也是涇渭分明。
新黨朝臣大多是贊同立賢的,這里面有章惇的引導和授意,當然,也有趙孝騫曾經承諾過的利益。
舊黨卻大多認為應該遵循祖制,必須立嫡長,否則便是對祖宗的忤逆背叛,皇位是不合法的,同時也會給大宋社稷埋下隱憂禍患。
舊黨的出發點其實也很簡單,趙孝騫與新黨私下達成的利益,尤其是繼續推行新政這一點,舊黨朝臣們是一點也沾不了光,反而會繼續被章惇趕盡殺絕,他們自然是要反對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