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缺少勇氣,尤其是皇帝。
“雖千萬人,吾往矣”,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實在太少了。
皇帝高坐廟堂,俯視群臣,他顧慮的人和事更多。
要考慮皇權的鞏固和威嚴,要掌握朝局的變化,要制衡黨系的爭斗,要顧全權貴的利益,也要兼顧百姓的生死。
當一個人思考事情有了這么多瞻前顧后的束縛,那么他做出來的事怎么可能兩全其美?
趙孝騫登基還不到一年,老實說,他已經很疲憊了。
大權在握的感覺固然很好,可肩頭的重擔也令他倍感沉重。
治理一個國家太難了,沒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人,永遠體會不到這種既爽又累的感覺。
難怪古往今來的王朝出現那么多的昏君,趙孝騫其實也很想過那種只享受生活,不承擔責任的日子。
大約只有坐在張小乙家的葡萄架子下,吃著他婆娘做的蒸魚,才能讓趙孝騫感到一絲喘息與輕松。
張小乙坐在趙孝騫面前,看著他那張看似愜意,實則憔悴的臉龐,張小乙不由嘆了口氣。
他確實不懂國事朝政,但他看得懂趙孝騫的疲憊。
“子安兄,今日要不要陪你喝幾杯?共謀一醉如何?”張小乙突然道。
趙孝騫一怔,然后笑了:“借酒澆愁?我不喜歡干這事兒,酒澆的只是今日的愁,明日酒醒不僅愁更愁,而且還宿醉頭痛,很不劃算。”
“那……陪你去青樓坐坐?記得當初認識你,就是在青樓里,你應該喜歡吧?”
趙孝騫沉默了,良久,幽幽地道:“在你眼里,我難道就是個酒色之徒,除了喝酒就是好色?”
張小乙也沉默了,良久,他也幽幽地道:“你沒當皇帝以前,已經有七位妻妾了,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
趙孝騫一驚,瞬間不自信了,喃喃道:“我……難道真是酒色之徒?”
張小乙很熱心地幫他鞏固信心,認真且篤定地點頭:“你是。”
“……除了酒色,我應該還有別的優點吧?”
張小乙想了想,道:“至少你花錢很大方,當初認識你時,我不過幫你跑腿買灌湯包,你給了我很多錢,夠我和老娘生活一個月的錢。”
趙孝騫滿心不是滋味兒:“你這話聽起來像在夸我,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
“這不就是個喝酒好色的紈绔登徒子嗎?”
張小乙嘆道:“當年的你,是楚王世子,嚴格說來,確實是紈绔登徒子。”
說完張小乙又笑了:“幸好你這個紈绔登徒子與別人不同,你很講義氣,也沒有看不起窮人,咱倆才能交上朋友。”
說起當年相識的種種,趙孝騫和張小乙都露出了微笑。
好像……當年的回憶永遠比現在的生活更輕松愜意,更值得回味,如今,終不似少年游。
二人笑過后,張小乙說起了正事。
“開封知府路昌衡對我很支持,在開封府差役的配合下,整個汴京城的閑漢都已整合起來了。”
“有些不服氣的硬茬,被開封府抓了起來,流配到外地,留在開封府的閑漢大多都認我為首,我如今在汴京市井里說出來的話,算是有分量了,沒人敢不聽。”張小乙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