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她沒說出口,來汴京這幾日,元娘多少知道不能表露得太大驚小怪,否則人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鄉下來的。但這的確很貴,那么點大,只能放在泥爐上,做什么菜都捉襟見肘,除非是學南邊的富貴人家,做一人一份的撥霞供鍋子。
攤主人只以為元娘是不滿意鐵鍋大小,又樂此不疲的介紹其旁邊幾個,譬如那個九寸的要六百文,那個十三寸的要一貫等等。
許是還沒有人到他的攤子前,攤主人倒是很有耐心地給元娘細數鐵鍋的好處,末了還道:“便是王公貴胄,乃至天家都十分喜愛鐵鍋做的飯食,色香極佳,便是一分手藝,也能做出八分的味。”
正說話的功夫呢,王婆婆已經帶著岑娘子走上來了。
剛一到跟前,王婆婆就狠狠剜了元娘一眼,只是礙于在大庭廣眾之下,怕小娘子面皮薄不好發作而已。
元娘借坡下驢,只裝傻呵呵直笑,好一派無辜純稚的小娘子模樣。
好在王婆婆本來就想要買鐵鍋,沒跟她置氣,索性蹲下挨個擺弄細瞧。
若是貴胄出身的,閨閣中擺弄的大多是針鑿女工之類,好些的也不過多讀幾本子書,做個墨寶流不出閨閣外的女詞人,對灶上的事,算賬成,自己個動手卻是少見的。
又是油,又是火,糟污得很,嬌養的閨秀哪能受這份苦?
但王婆婆偏偏是個中好手,她親娘故去得早,為了討好繼母,也為了讓親爹記得有自己這個女兒,除了針線,沒少鉆研做吃食送去。
倒是也得了贊譽,可該犧牲她終生為家族搏利的時候,親爹也未曾手軟。
如今王婆婆人老成精,追憶往昔不免覺得好笑,旁人的私心私利哪里是幾道吃食能動搖的?
她摒除腦子里浮現的那些陳年往事,靜心看起了鐵鍋,敲敲打打一番,又抬起來對著天光看看鍋面是否有漏光。這一番舉措下來,毛病找沒找到不知道,但攤主人卻警醒起來,知道這是個不好蒙的。
因而阿奶講價的時候,就十分順當。
她看中的是那個十三寸的鐵鍋,畢竟如今宅子里灶是砌好的,除非把灶砸了,不然只能照著尺寸買。但大也有大的好處,若是燉些大件的豬羊,不至于捉襟見肘。
王婆婆心里浮過種種念頭,面上卻瞧不出分毫,只管板著臉砍價。
最后定下了九百五十文的價買了,但得等攤主人送到她們家里再來付錢,否則背著這么個大家伙,實在矚目。
之后,王婆婆又在近旁左右挑選,買了碗筷跟灶上要用的廚具。
至于其他的,諸如矮凳、蒲扇等日常用的雜貨,是去更里頭些的相國寺第三道門那買的。
可就是這樣也還沒買完。
而且真正熱鬧的還要數寺內,這里頭擺的東西才算有意思起來。
不同于山門那邊潦草的鋪得滿地的攤子,寺內的庭院上方架起了彩色帳幔和露天棚屋,買賣的東西基本都擺在支起的攤子上,大抵也有物件更昂貴些的緣故。
尤其是那些珠冠首飾,若是都擺在地上,人來人往地走過,想起地上步履與灰土,又是要戴在頭上的,豈不叫人心生膈應?
不過,這些昂貴的珠寶首飾是和元娘無緣了,她跟在王婆婆身后,倒是唆使王婆婆買了盒牙粉膏子,據說是用了草藥熬出來的,元娘只能隱約聞出薄荷的清涼香味,但攤主人說里頭還有柳枝、桑枝等物,都有潔牙之效,比尋常青鹽好用多了。
“若是貴人們用的就復雜許多,往往還要添冰片、麝香等昂貴香料,但用后功效極佳,吐氣如蘭。”攤主人語氣不乏羨慕,他賣的到底都是便宜貨色。
雖然是元娘挑撥著說喜歡,但王婆婆用了許多年的青鹽,倒是懷念起牙粉膏子的好處,利落付錢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