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爾聽見珍珠講故事,講到話本子里的姑娘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時,她神情會不合時宜地恍惚。
某一日,珍珠悄悄拉著她的手,附在她耳邊問:“小姐,你真的想學會讀書學會認字嗎?”
杜如春遲疑片刻,霎時間點頭如搗蒜。
“想!”
珍珠見四下無人,便悄悄地道:“小姐,我教你呀,不過我認得的字,和別人不一樣……讀的書也不一樣……”
杜如春想,她都沒有機會去知道別人讀的書認的字是什么樣。
那一不一樣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拉住珍珠的手,笑的眉眼彎彎,“你只要教我,我就很開心了~”
從這天氣,珍珠每天都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教杜如春認字。
杜如春不知道她認的這些字究竟跟旁人有什么不一樣。
反正她只知道,她身邊的珍珠字寫的很漂亮。
……
朝暮輪轉,歲歲更迭。
流年就這么自指尖劃過,不知不覺,杜如春就長到了十二歲。
這幾年,杜夫人得了閑就來看她,待她也是極好,偶爾她生了病,杜夫人衣不解帶親自照料,迷迷糊糊間,杜如春都能聽見,杜夫人在求神拜佛,只求她能平安醒來,渡過難關。
以前杜如春不懂,為什么母親那般疼她,卻不愿意讓自己讀書。
后來珍珠告訴她,身處不同的時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局限性。
杜夫人疼她愛她和不讓她讀書明理并不沖突。
這時代的大部分女子都是這般過來,大部分女子都是不識字的。
杜夫人的局限性就在這里,她認為,女子讀書識字是離經叛道,所以也不讓杜如春學。
或許在杜夫人眼中,女子只要學會掌家理事,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杜如春嘆氣。
這些年,因為腳疼,她很少能走出這間屋子。
她如今已經十二了,如果不是珍珠一直悄悄教她讀書認字,只怕到如今她除了穿衣打扮,仍舊是什么都不會。
她想著,既然母親覺得女子應該學會掌家理事,那她就學這個好了。
再有三年,她或許就要嫁人了。
多學一點東西,總是技多不壓身。
然而,等她和杜夫人一開口,杜夫人的表情卻有些古怪。
“掌家理事啊……”
聽到這四字,她倒沒有像聽到讀書明理那樣,一下子就沉下臉將杜如春的手丟開。
只是她的神情里仍舊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她握著杜如春的手,摸了摸對方的手背,臉上明明帶著笑,那笑意卻分明不達眼底。
“這掌家理事,是普通姑娘需要學的東西。”
“我們家如春不用。”
杜如春皺了皺眉,面露幾分不解,“既然大多數女子都要學,為何我不用?”
杜夫人臉上笑容諱莫如深,她溫柔的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臉頰,“如春和旁人不一樣,你是祥瑞,祥瑞不需要學那些沒用的東西。”
“你只需要漂漂亮亮的,以最美的姿態嫁入方家,嗯我看看我們家如春……這小臉蛋真好看,這手,這手上怎么又生出了繭子?”
她忽然擰緊了眉頭,看杜如春的目光,帶著幾分審視,“如春,娘不是和你說過,琴棋書畫你都不必學,更不必在紙上畫那些鬼畫符嗎?”
“這手上生了繭子就不好看了。”
杜如春心虛的低下頭。
阿娘不認得字,珍珠姐姐教的東西也和別人學的不一樣,阿娘就是看見了,也只覺得她在鬼畫符。
“但是阿娘,我日日待在這屋子里,覺得無趣的緊,要是不隨手畫畫打發時間,我整日會悶的更厲害。”
面對她的撒嬌,杜夫人不為所動。
“你若覺著悶,便好生繡你的嫁衣,這嫁衣,可是不能假手于人,必須得你自己一針一線親自繡好。”
杜夫人平常甚少會看著杜如春。
唯有每日刺繡的時辰到了時,她會時時刻刻親自盯著。
就算每日自己忙不過來,也會叫自己的貼身丫鬟守著,防止杜如春叫其他小丫鬟替她繡完嫁衣。
杜如春臉色緊繃的愈發厲害。
她不喜歡刺繡。
每日穿針引線時,她都要滴一滴血,滴在鮮紅的嫁衣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