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姨家比她想象的要有錢,一瞬間谷翹懷疑婁德裕對富裕的定義來自駱家。婁德裕這么想發財,一部分沒準也是受了這里的刺激。婁德裕要是知道她來這里找堂姨幫忙,還說出了他被騙得分文沒有的事,沒準氣得要發瘋了。活該,誰叫他現在不回家把爛攤子留給媽媽!以谷翹對婁德裕的了解,她倒不擔心德裕會因為這事想不開了斷。谷翹甚至不覺得婁德裕現在是為了躲債才不回來的,她很擔心婁德裕受了騙,沒臉回家,現在憋著賺把大的,再回鄉光耀門楣。沒準為了把錢賺回來,把騙子騙他的手法炮制一下,再去騙別人。真要這樣,才是無法挽回了。她必須在婁德裕做出這種事之前把他找回來。
這個猜測谷翹沒跟任何人說,跟媽媽說,媽媽更擔心;至于跟外人說,婁德裕目前的形象已經夠差了,實在沒必要憑想象把他說得更差,這樣別人只想遠離,恐怕更不會幫她找了。
駱太太在樓上監督小兒子練琴,此時還不知道外甥女已經到她家了。
駱老四感嘆:“二哥終于走了,真希望他暑假結束了再從新加坡回來。”
對于駱培因去新加坡探親這事,最開心的是家里的小弟弟。駱老四也不知道二哥哪來的這么多忌口,口味淡,蔥蒜不吃,雞肉不吃,就連西紅柿都能過敏。如果不是連奶奶,二哥不吃就不吃,也不礙著他什么。可連奶奶這個老太太仿佛不是駱家的家庭服務員,而像是駱培因一個人的服務員。自從暑假開始,連奶奶就沒做過一次他愛吃的菜,雞肉不做也就算了,鹽放了跟沒放一樣,理由是二哥在學校食堂受苦了,食堂的菜口味太重,回家怎么能再不吃個可口的。可口只停留在連老太太的嘴上,他也沒看見二哥多愛吃老太太做的菜。就連二哥主動跟老太太說,不要光緊著他的口味做,畢竟是全家人一起吃飯。連奶奶也聽不進去。仿佛是古時忠臣,為了自己心中的正義,連皇帝本人的話也不聽。
駱老四在背后罵連奶奶,知道的是駱家的保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個家的老祖宗呢。他就沒見過同學朋友哪家的保姆像連老太太一樣。倒也不能說連奶奶在駱家作威作福,即使爸爸和二哥邀請連奶奶一起吃飯,連奶奶也堅決拒絕,數年如一日在廚房解決吃飯問題。
送走二哥,駱老四馬上向連奶奶提出要求,他今晚要吃鹵雞腿。他剛提完要求,就被母親叫去練琴。駱老四很煩母親說“像你這個年紀,你二哥已經會彈什么曲子了。”是,那又怎樣,“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二哥不光沒成鋼琴家,現在連鋼琴都不彈了,沒準現在會彈的曲子還沒自己多、還沒自己好呢。母親什么都要拿他和二哥比,仿佛他只要不超過二哥,就不配收獲表揚。還有那個連奶奶,經常說:“培因九歲就一個人坐飛機回國。”切,要是給他買機票,他也可以一個人坐回來。可惜并沒有人把他送到新加坡,他也無法一個人坐飛機回國。
駱太太下意識地看了眼門,還好門是關著的。她厲聲道:“以后不許在家說這樣的話。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我不容人呢。”
家里現今除了連奶奶,并沒有“別人”。駱太太開始只把連奶奶當成一個普通的保姆,因為用著不順心,想要換一個。但這一想法遭到了丈夫的反對,“她帶大了培因,有功勞也有苦勞,要是有意見,可以溝通嘛。”
四個孩子里,駱伯桉最看重他的二兒子。駱太太開始以為重點是“兒子”,及至現今駱太太自己生了兒子時,她才發現并不是那么回事。駱太太第一次結婚時,她的丈夫已經是第三次結婚,之前的每次婚姻還都給他留下了一個孩子。駱伯桉每年都要祭奠他因病去世的第一任妻子,卻對他的第二任絕口不提。駱培因是第二任的兒子。
連奶奶就是駱伯桉第二任妻子留下的遺跡,據說第二任妻子帶著駱培因去新加坡探親時,也要把連奶奶一并帶去。說是探親,其實那時候就不打算回來了。但是連奶奶放心不下自己家,沒去。后來駱培因自己一人坐飛機回國,駱伯桉非常感動,沒想到兒子會為了自己拋棄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感動的同時也納罕,每天那么忙,兒子都難得見一面,何以兒子就對自己這個父親產生了如此深刻的感情。不管怎么樣,既然兒子如此愛自己,自己也應該對兒子好一點。
駱伯桉的這番心情現在的駱太太并不了解,只以為他對第二任舊情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