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他自是知曉眼前之人是天下之主,帝王威嚴不可冒犯,理當敬重。
可于私,他心中也恨他,恨他的權勢,恨他傷透了沈毓凝的心,讓她遭受這般痛苦,幾近輕生。
權明赫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葉錦書懷中的沈毓凝身上。
沉默片刻后,沉聲道:“平身。”
葉錦書依言起身,而后不卑不亢地開始解釋起自己此番來乾京的緣由。
明面上,他與沈毓凝只能是親人關系,決不能因著自己的舉動,給她帶來任何閑言碎語。
“姑姑、姑父得知娘娘小產的消息后,心中擔憂,只是姑父無召不得入京,實在無奈,便只能委托臣入京來看望娘娘。”
葉錦書微微抬眸,目光坦然地看向陛下。
“娘娘自小在沈家嬌生慣養長大,性子難免驕縱了些,若是此前有冒犯陛下之處,還望陛下多多寬容。”
葉錦書看似讓陛下寬容,可每一句話,都是在不動聲色地維護著沈毓凝。
權明赫自是聽懂了葉錦書這話中的意思,他目光冷冷地看向葉錦書。
他是在給她撐腰。
可他的女人,他自會護她周全。
權明赫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意圖從葉錦書手中接過沈毓凝。
可葉錦書卻是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繼續道:“娘娘心情沉重,臣擔心娘娘回宮后郁結于心,再發生不可挽回的事,所以,臣懇請陛下準許娘娘回娘家沈府待上一段時間,讓娘娘舒緩心情,望陛下成全。”
葉錦書目光坦然地看向權明赫,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權明赫薄唇緊抿,視線落在沈毓凝的身上,目光復雜,有心疼,有無奈,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澀。
沈毓凝依舊抱著葉錦書的脖頸,將頭偏向一側,根本不愿看權明赫一眼。
權明赫剛剛因著她墜樓而涌起的心痛,此刻還未完全散去,也許是方才那痛太過刻骨銘心。
以至于此刻,他瞧見她這般親昵地靠著一個男人,竟也狠不下心說出一句重話。
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良久,他干澀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姩姩,隨朕回宮。”
話語里似乎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可細細聽來,又夾雜著幾分哀求。
然而,沈毓凝反而將葉錦書后背的衣裳抓得更緊了些。
在他肩膀處搖了搖頭,壓抑著的悶悶的哭聲,隱隱傳了出來。
似是在無聲地抗拒著,又似在宣泄著心中那無盡的悲傷與絕望。
葉錦書從未見過她哭得如此絕望又這般克制的模樣,讓他的心狠狠揪住,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
當下抬眸,冷光乍現,看著陛下:“求陛下成全。”
權明赫聽到她壓抑的哭聲,呼吸都沉重了幾分,心如刀割。
她就這么不想見到自己嗎?
他其實完全可以強行帶她回宮,甚至他根本不愿看到她曾經對自己的那份依戀,就這樣轉嫁到葉錦書的身上。
可強迫的話語,在嘴邊繞了又繞,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靜靜地與葉錦書對視著,良久,兩個男人的眼中似有看不見的星火在閃爍,無聲地較量著。
葉錦書即便處于低位,卻也全然沒有退縮之意,眼神里的堅定,絲毫未減。
權明赫的唇瓣抿得緊緊的。
最終,他還是啟唇,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朕過幾日來接沈婕妤回宮。”
說罷,便猛地背過身子,不再去看眼前讓他心痛又無奈的場景。
“謝陛下。”
葉錦書抱著沈毓凝,從權明赫的身邊走過,仿佛勝利者一般,因為沈毓凝選擇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