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瀾向來最守禮,這樣的宴席,她一定是守到最后才走的,不會跟她那個妹妹一樣,一錯眼就不見了。所以蘇女官滿心以為長公主是預備賞她的,畢竟已經采納了她的諫言。
虛心納諫之后,一般都跟著重賞,這是讀書人都知道的道理。就算不提書,宮中哪怕有膽大的小太監小宮女,能描補主子無意的小紕漏,都是要領賞的。至于回去會不會被主事責打,是另外的事了。總之主子總是英明大方的。
所以當長公主讓她宣葉清瀾進來時,她滿心以為是要賞的,所以一路都帶著笑意。到底年輕,又實在認可葉清瀾,進去時她順手給葉清瀾打了一下簾子,葉清瀾知禮,連忙斂容行禮道:“姑姑折煞我了。”
蘇女官忍不住和葉清瀾開玩笑道:“不妨事,葉小姐記得放賞就行。”
宮中內侍拉攏官員,常有這樣的舉措,打簾子本來是小太監的事,官員懂事,去跟官家回話時,要是御前近侍主動打簾子,就知道多半是喜事,不是升遷就是官家有嘉獎,要預備賞錢了。
葉清瀾哪里會不懂,朝她頷首,淡淡一笑,并不見春風得意的模樣。蘇女官還以為是她沉穩,喜怒不形于色,博得長公主殿下青眼,仍然不愿意顯得輕狂。等到進去才知道。
一場夜宴,實在辛苦,長公主殿下也已經準備休息,換了大衣裳,卸了冠,高鬟如云,卸去了威嚴,更顯得容色傾城,垂眼在燈下看一份禮單,旁邊宋嬤嬤親自掌著燈。
清瀾進去就行禮通報,跪在地毯上,許久不見長公主殿下叫她起來。
“殿下,葉家大小姐來了。”蘇女官忍不住提醒道。
“知道了。”長公主道。
長公主仍然許久無話,耳聽得外面已經打了二更,清瀾記掛自家妹妹,主動開口道:“夜深了,請殿下保重貴體。”
真是進退有度,無論什么時候都知道該說什么話。蘇女官心中感慨。
長公主顯然也所見略同,不然也不會放下手中的禮單來看她。
清瀾仍然安靜跪在地毯上,哪怕是蘇女官,這時候也隱約覺得不對勁起來,這實在不像是倚重或者要賞賜的模樣,倒像是敲打。
果然長公主就道:“傳你來,其實也沒有別的事,不過是問兩句閑話。”
葉清瀾只恭敬答道:“能為殿下分憂,是臣女的榮幸。”
蘇女官只在朝堂的大人身上見過這種韌性,和宮人不同,文人是比那更堅硬一點的東西,像竹子,這頭壓下去,那頭又會起來,但也并不是反骨,是膺服中又帶著一絲不卑不亢的勁頭。
果然長公主就笑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像個尋常長輩一樣問清瀾:“不過是看你手上帶了佛珠,所以問問你,哪家的寺廟靈驗。”
子不語怪力亂神,對讀過圣賢書的人問起神佛的事來,放在御前的大人身上,是免不了一番據理力爭的勸諫的。
但葉清瀾仍然只是溫馴地垂著頭。
“不知殿下所為何事,是打醮還是祈愿?”
真是冰雪聰明,蘇女官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要是打醮,那就是為先太后娘娘做法事,是要在皇家寺廟的,她已經知道多半是祈愿,仍然有這一問。
“是祈愿。”長公主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