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就知道你上不了高臺盤。多少人一輩子也去不了一次宮宴呢,你倒好,還往回走。”
裴照也不生氣,只是笑瞇瞇的,他其實也不像平頭百姓出身,因為老是一副慵懶慣了的樣子,像貓,凌波和他說話,他就說,凌波不和他說話,他就仰在他的椅子上,像個漂亮的擺件,給冬日的下午也增添一抹色彩,連賬本看起來也沒那么枯燥了。
他懶,凌波卻勤快,一下午不知道處理多少事,好在都是楊娘子進來回話,一會兒是年夜飯的食單定了下來,讓她過目,一會兒是家里兩個小廝因為搶一樣活計打架,要她裁奪,一會兒又是葉大人的門生送了禮物進來,問要不要告知那邊院里。
凌波一件件處理得極好,得心應手,裴照在旁邊聽著,還要笑她:“葉小姐日理萬機。”
“你別找打。”凌波嫌棄地道。
但她其實也知道裴照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提起他父母的樣子,像是都不在了。鎮北軍已經被陸續編入京中衛戍部隊,士兵過年也都可以回家。但他大概是沒家可回,平安坊又被長公主安置到別處去了。
再怎么玩世不恭的人,在大年節下,京中的大雪里,也是想要在自己認識的人家里烤一烤火的。
所以凌波直接讓他在這待到了天黑,讓外面傳晚飯,問他:“你沒什么忌口的吧?”
“葉小姐還賞我晚飯吃,太感謝小姐了。”裴照又開始逗她。
“別耍寶。”凌波嫌棄地道:“吃完就回去吧,別喝酒,大雪天的別到處亂跑。”
“遵命。”
“對了。”凌波見他往外走,又叫住他:“對了,過年那天中午你來一趟,我有話要問你。”
裴照在的時候不覺得,一走了,確實整個暖閣都空了下來,凌波寫了一會兒賬本,有點寫不下去了,自己站起來,小柳兒在旁邊伺候,問道:“小姐要什么?”
凌波沒說話,只是在暖閣里走了走,不知為什么,有點意興闌珊,一眼瞥見菱花鏡里自己的樣子,自嘲地笑了。
裴照不會知道,自己為什么問他漂亮是什么感覺的。
漂亮的人都是這樣的,并不把漂亮當回事。
就好像阿措也不會知道,今日去前院,其實凌波是不應該帶她去的。
那群父親的門生里,能回京做京官的只有兩個,朱袍的叫作齊相詠,綠袍的叫作鄒茂林,齊相詠家中父母雙亡,當年寄住在叔父家,后來中的進士,他叔叔嬸母都吝嗇刻薄,所以母親在的時候,他一年中有半年是在葉家生活的。鄒茂林則是本人品德好,少年老成。
二十四番花信風,桃杏猶解嫁東風,凌波并不是毫無打算。
只是她的打算,并沒有什么力度。
去年其實也有這么一次,就像這次一樣。她這幾天辛苦張羅一場,連鄒茂林的文章都看了兩篇,知曉他的喜好,了解他的家世,甚至知道他喜歡人穿綠衣,但是一個照面,他就看上了阿措。去年則是清瀾。
年少慕艾,凌波小時候就在紙上寫過的字,她那時候不懂,如今才明白這意思。食色性也,世上誰不愛慕好顏色,就算層層斟酌之后知道誰才是良配,但是第一眼看上誰,是連自己也控制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