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沒錯,是我。
-
其實不止韓月綺,另有一個人,也隱隱看出韓月綺的棋路。
準確說來,其實是兩個人。
一個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秦女官。本來京中夫人們,就喜歡議論,出了這樣的大事,哪有不竊竊私語的,礙于在長公主駕前,不好多說,好不容易等待開了宴,戲也上來了,有了掩護,立刻借著散席飲茶看戲的機會,在暖閣里三五成群議論起來,各有各的信息來源,各有各的話說,有說陳家原本就家風不正的,有說陳耀卿素日做事就不成體統的,從沒見過王孫子弟那樣跋扈的,好色得太過了,還自己采買瘦馬,這不是自己不尊重么?貴人不臨賤地,不操賤業,都是有道理的,難怪這次栽這么大的跟頭呢。
其實這時候夫人們就隱約知道了,都說是陳耀卿的外室下的手,主仆一起動手,把跟他出去的小廝都下了藥酒,迷暈過去,之后還放火燒了院子,燒得紅焰連天,還是金吾衛里有人認出小廝是陳耀卿的人,拼死進去把陳耀卿救出來的,說是已經燒得全身都黑了,不成個人形了,只怕救不回來了。
陳耀卿好色,陳大人也不遑多讓,反而子嗣艱難,一個獨子,出了這樣的事,也有人說是陳大人素日做事太絕,折了子孫后輩的福蔭,所以有此一劫。
夫人們尚且有這些消息,長公主殿下自不必說。午宴已畢,晚宴更有安排,韓月綺陪著韓夫人送上晚宴的食單給長公主,秦女官就在旁邊打量她,等到說完了,忽然道:“今日出了這么多大事,辛苦沈少夫人周全了。”
“哪里的話。”韓月綺答得妥帖:“唐突了殿下才是,多謝殿□□諒。”
她不是葉清瀾那樣的孤女,沈家的少夫人,韓家的嫡女,兩邊都給她撐腰,自然也審問不得。留也留不住,一擊即走,走到偏廳去看茶。但秦女官自有她的手段,又悄悄跟過來,又道:“聽聞沈少夫人和陳少夫人相識已久,不知道對陳少爺這事有什么頭緒沒有?”
“秦尚宮說笑了。”韓月綺只微微笑:“陳少爺是外面行走的男子,我是閨閣女眷,能有什么頭緒?倒是我看秦尚宮很是投緣,可惜今年我家的迎春宴已經辦過了,要是那時候認識倒好了。”
貴人說話都說兩層,韓月綺這話,從字面理解倒也沒錯,陳家出事,你找沈家少夫人做什么?但如果深思,卻讓人有些不安,似乎在說:當初陳家夫妻倆送小妾,擾亂我的迎春宴,不見你秦尚宮出來主持公道。如今陳家出了事,你卻來追查來了?這一碗水似乎端得不太平吧。
聽起來是極快意的話,但這句話一出,秦尚宮立刻眼神一冷。
這不是無辜的人說得出來的話。
韓月綺也意識到失言,但秦尚宮已經欺身上來,見她手拿著點茶的銀匙有些不穩,笑著道:“這可是殿下的茶,少夫人可要仔細……”
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韓月綺的手。
是葉清瀾。
給貴人點茶,是世家夫人必備的能力,前朝還常常以點茶來論人的心境高低,其實也不是沒道理,點茶最要手穩,手穩要心平,心平則氣和,能面對宮廷貴人而心如平湖,才是真正的貴夫人氣度。
而清瀾的茶向來點得好。
她一手握住了韓月綺的手中茶匙,一手提起茶湯,緩緩注入盞中,乳白色的沫餑漸漸從盞中浮上,她用銀勺在沫上輕輕幾劃,有山川隆起,水繞山行,再在盞中一點,山川之上浮起一輪明月,是極雅致的景象,難的是豁達開闊,讓人心中塵念頓消。
“多謝清瀾。”韓月綺道,收回手去,和清瀾對視,微微一笑。
“葉小姐和沈少夫人的情誼自然是好的。”秦尚宮在旁邊冷眼旁觀,不緊不慢地道:“只是葉小姐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著沈少夫人吧?”
清瀾只垂著眼睛,將茶盞放入盤中,飾以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