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也知道此刻是沈碧微最難熬的時候,所以更要陪著她。她自己是十二歲就沒了母親的,所以知道這感覺有多難受,誰都勸不了,誰也無可替代。
外面大雪越下越重,甚至還夾著雹子的聲音,聽得人心中更凄惶。凌波依著沈碧微坐在熏籠邊,感覺到她的手在自己手里細碎地發著抖。
在沈碧微身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桃花宴的馬蜂多危險,她處理比所有男人都出色,她是能做將軍的心性,馴馬,騎射,馬球,樣樣厲害……
但她也只有一個母親。
“我前兩天還在跟她生氣……”不知過了多久,沈碧微忽然怔怔開口:“我怪她之前和穎王妃攀談個沒完,就是想把我安排去給趙顏當世子妃。結果春狩趙顏帶人闖了熊洞,差點害死人,是這樣一個草包。所以我生她的氣,早上只請安,她和我說話我也不理……”
凌波聽得心酸,連忙安慰她:“沒事的,這么多年了,你娘一定知道你的脾氣的。不會真的記在心里。”
沈碧微只搖頭,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呢?其實她清楚,凌波也清楚。和葉家母女曾經的親密無間不同,沈夫人和沈碧微之間,從十二三歲開始,就有點疙疙瘩瘩的,雖然沈夫人一樣為沈碧微籌謀,沈碧微也一樣會打了軟金貂來給沈夫人做袖筒子,但總歸有點不親密。凌波不是傻子,也早就感覺到了。
但就算她知道,這時候也只能勸道:“沒事的,世上哪有比母女還親密的,就算表面疏遠些,心里也是近的。只是你們都不是善于言辭的人罷了。”
這蒼白的安慰顯然沈碧微也沒聽進去,因為她仍然只是怔怔看著床上的沈夫人,一言不發。
外面打了一更,天色黑得更透了。就在凌波以為今晚要這樣在提心吊膽中過去的時候,床上的沈夫人卻忽然發出輕微的呻吟聲,緩慢地蘇醒了過來。
沈碧微向來五感敏銳,立刻彈了起來。
“綠嬋,快去叫太醫來。”她一面吩咐丫鬟,一面自己湊到了床邊,半跪在拔步床的地坪上問沈夫人:“阿娘,你現在怎么樣?還痛嗎?”
“痛倒是還好,就是全身酸得很。”沈夫人阻止了綠嬋,道:“不要去叫太醫了,不是剛吃了藥嗎?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是治不好的。”
“夫人快不要這樣說。”凌波連忙也勸:“太醫醫術精湛,一定能治好夫人的。”
沈夫人只是苦笑,擺了擺手。想要做起來,沈碧微連忙把她攙起來,在她身后墊了枕頭。沈夫人到底是國公府教出來的夫人,這時候了,禮節還這樣周全,道:“勞累凌波來看我,恕我招待不周全了。”
“夫人說哪里話。”凌波也心酸起來,認真勸道:“夫人放心,你這癥候我知道的,只要退了熱就好了,我姐姐已經去幫夫人找藥了。”
“你們小女孩子如何知道。”沈夫人只當她是寬慰,并不很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而是朝丫鬟婆子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碧微說說話。”
眾人只好下去,凌波心中更慌,看沈夫人這樣子,只怕是抱著留遺言的心思,連忙去找韓月綺,但又怕打攪了她們母女說話,實在猶豫。
室內眾人退下,只剩下沈夫人和沈碧微,沈碧微如何不懂沈夫人的心思,半跪在地坪旁,握著她的手,只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