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一丁點天賦,堵上了我能逃避另一個世界的門,”唐霩把牡丹隨手一拋,頭也向下一垂,像是被抽干了精力,“在另一個世界里,我覺得我有看透一切本質的能力,但人不會永遠處于最清醒的巔峰狀態,我總會衰落,最終掉落進一個無解問題的深淵,然后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無解問題......
黛拉垂眸,“沒人能幫你解決問題么?”
唐霩朝她露出了一個跟之前所有都不一樣的笑,那笑里既有桀驁又有遺憾,他篤定地說,“不會有,我覺得在這方面,我也是這世上的孤身一人。”
黛拉抬眸,第一次認真地看著唐霩那張清朗的臉。
“所以,好可怕,對不對?”唐霩向黛拉那邊傾去,一下拉近了兩雙眼睛的距離,聲音顫抖,“無論怎么樣都知道自己注定孤身一人,你能做的決定只能影響這個孤獨的程度,但不論做什么,那種孤獨程度的下限都讓人心里發顫。”
眼前的黑眸里泛著水光,水光里又映著另一雙黑眸里的濕潤。
傷疤不僅被揭開,還被粗暴的拉扯扒開,露出里面惶惶十幾年的弱小心臟。
是啊,好可怕,不會被任何人理解的孤身一人,要永久承受的孤獨。
為什么偏偏是她?
和大家站在一樣的土地上,偏偏是她眼睛和心臟被挖去,眼睛被丟入深海,心臟被拋給野獸,讓她走在路上,被同理心留下的耳朵聽見的是平常的美好,孤獨悲觀的眼睛看見的卻是不可避免的腐爛。
而那顆被野獸玩弄的心臟,在時時刻刻的恐懼中,學會了和野獸同頻的殘忍,讓美好更燦爛,讓腐爛更朽敗。
“所以啊,我們只能孤獨地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唐霩用上了‘我們’,把他對黛拉真正一見鐘情的原因袒露了出來,他是在黛拉身上看見了另一個無可救藥的自己,“本來,我還是能有一點小退路的,面對可以看見又無法窮盡的世界,求神拜佛是一種逃避方式,但我偏偏有那么一小點天賦,最終讓我看見兩個無法窮盡的世界。”
“孤獨地看見。”唐霩頹然地補充道,就像潮水悄無聲息地退下那般,他傾過去的身體慢慢遠離了黛拉。
“好殘忍,天賦和軟弱放到同一個人身上,沒有比這個更殘殺心智的事了,”壓抑多年、從未對外傾訴的恐懼開了口,就再也止不住,他說著他的不平,也說著她的怨恨,“就真的,只能靠逃避或者死亡來離開這種孤獨么?”
逃避,已經在做的事。
死亡,不再畏懼的事。
對這塊石頭上的兩個人來說,都是如此,也都沒看見第三種方式。
淚珠打在手上,黛拉又一次在人前哭了,只是這一次,她無力再去遮掩。
斷斷續續的淚珠流盡之前,唐霩倒在她膝上,流著淚,紅著臉,情緒上頭,酒意上頭,終究是醉倒了。
悲戚落在悲戚里,在無邊孤獨中蕩起一圈漣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