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慵懶,繼而神色卻是愈唱愈鄭重,愈唱愈激昂愈鏗鏘。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好一個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好一首氣蓋山河,凌云壯志之曲,滿腔忠憤,丹心碧血,凜凜猶若神明。”荀彧撫掌大嘆。
“非忠貞壯士不能歌也!此為何人所歌?”戲志才問道。
“宋江!”郭嘉顧首轉身,慵懶不羈的神色已不見于臉上,“此宋江還有一歌: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洛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歌言志,歌為心聲……兩位兄長,你等論英雄談明主,卻少了如此一人也。此宋江,起于阡陌,散盡家財,廣招豪杰,驅逐黃巾,又響應曹操號召,以區區三百石之身,列二十鎮英豪之列,汜水奪關,虎牢斬將,更兼洛陽救火,長安追董,奮不惜身。如此宋江,忠、義、勇、仁、何少于袁紹曹操之流?天下英雄者,宋江耳。郭嘉以為,能救天下于混亂危難者,唯宋江而已矣。”郭嘉語意鏗鏘,斬釘截鐵。
荀彧意動,點點頭說道:“此宋江,確是英雄也。某贊嘆之。”
“某亦許之。”戲志才也是點頭,可是話鋒一轉:“唯可惜此人出身微末,不與袁紹曹操同,難創大事業耳。”
郭嘉聽罷,臉上又露出了那不羈慵懶的神情,歪嘴輕笑:“某,郭嘉,亦出身寒門。某卻愿意去他處一觀,看能展才華,濟萬民否。”
三人互相凝望著,卻是俱同時躬身作揖,朗聲叫曰:“如此,你我三人就此別過,各投明主,各展才華。他日功成,自有印證。”
清晨。
溫暖的陽光彌漫于晚春的清晨,穿梭于微隙的氣息,把天地間的一切空虛充盈,舒暢,慵懶,漫長……
豫州,潁川。
曉霧將歇,森森古木,濃蔭蔽日,幾座不起眼的建筑隱約現于群巒山麓間,低低的矮墻,一扉木門年代久遠落漆斑駁,木門上方掛著一方匾額,上面書寫“潁川書院”四個大字,字體遒勁有力,矯若蒼龍,凝重雋永。
書院的后方卻有一座竹亭,如鷹展翅盤踞于山石陡坡之間,亭中擺有一古樸矮幾,幾上擺有一青銅香爐,爐中插有幾只檀香,香煙裊裊,爐旁散落著幾冊竹簡。
幾旁有二人,相對而坐。
上首跪坐一人,此人年約二三十,清秀通雅,劍眉挺鼻,戴一頂青紗角投頭巾,身穿一領靛青錦袍,腰系一條雙搭尾銀帶,端得是俊美絕倫。此人隨意地翻閱著手中竹簡,微笑朝對面說道:“志才兄,戰亂四起,我潁川地處中原,乃四戰之地,常為兵沖,宜亟去之,不可久留。彧欲遷離潁川,以保家族,兄可同行否?”
對面那人也是二三十年歲,一身淡雅儒裳,溫文爾雅,只是面色略白,似氣血有虧。他也是隨意翻閱竹簡,并未抬頭,說道:“文若兄欲何往?何處可棲?”
“鳳凰于飛,醴泉飲食,逡巡縈繞,何枝可棲?”那文若輕輕拍打著竹簡,低低吟唱起來,吟唱畢,笑道:“何枝可棲?何枝可棲?戲志才你這只鳳凰可尋得桐枝?”
那文弱儒生原來是戲志才,他聽得文若如此一問,卻放下了竹簡,抬起頭來,正色說道:“而今漢室贏弱,奸佞在樞,群雄并起。觀那群雄,誰奸誰邪,誰忠誰義,誰愚誰智,荀兄可辨得清晰?”
荀兄?文若兄?荀文若。原來那俊美儒生是潁川名門荀家子弟荀彧荀文若,宋時江麾下荀攸的叔父,不過年紀卻比荀攸小了個六歲,與戲志才約莫年紀。荀彧也是放下了竹簡,站將起來,拂袖身后,眺望亭外山巒秀色,說道:“關東二十鎮,奉詔討董,其中總有英雄,能扶社稷于危瀾……彧欲去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