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坐在威遠將軍府的會客廳里,捏了捏晴哥兒的胳膊,與向氏說著閑話。
“又長高了不少。”她的眼中顯出些慈愛來。
雖則是回了娘家,但爹娘俱不在,唯有這么個寡嫂守著才十一二歲的外甥,日子便也遙遙無期起來。
“現在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晴哥兒最愛跟他叔叔出去玩,半大小子,野得很。”向氏的眼角笑起來帶著些細紋,嘴角略略下耷,常年愁苦的長相。便是笑起來,也是蹙著眉,淡淡的愁。
凌氏不由想起向氏年輕時的好相貌來,心中也跟著泛了些酸,由是打發了晴哥兒出去玩,這才抬了抬眉眼,裝出些喜意來,“對了,堯哥兒的婚事,算是定了”
“定了,姚太師的嫡親孫女,閨名子嫻。那姑娘我瞧過,文文靜靜的,帶著股子書卷氣,是個有福的。只是臘月便要成親,待得過了年,堯哥兒便得回邊疆去。”明明一件喜事,說著說著,又沉寂下去。
凌氏當下也沉默起來。
這次上門,是太子的意思。不獨是收了她的嫁妝,還催著她上門討要母親那一份。坐了半日,她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口來。
向氏也覺著話題沉重,繼而打發了丫鬟出去,拉著小姑子的手提起另一樁事來。
“九月里咱們威遠侯府不是辦了場宴,二皇子的兩位妃子當眾失儀,妹妹可還記著”向氏悄悄兒與她道。
此等大事,凌氏自然記著。那日太子回了府,心情難得暢快,還抱著劉美人特意飲了不少的酒來。
凌氏垂了頭,眼皮微耷,斂住眼中情緒,“記著。”
“那日宴會結束,我又細細查問了府中的下人,從一個丫鬟口中聽出了些始末。禮部尚書陳公道家的一雙女兒,往李氏和程氏的酒中放了些東西。后來我又著人往外打聽,聽得那陳府的兩個小妾俱都發過同樣的癔癥”
向氏說到這里,正正瞧見凌氏狠狠瞪了她一眼,當下停了口,不再往下說。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便可,休要再提。”凌氏道。雖則這般說,她的心里還是針扎般痛了下。
陳氏姊妹,向來唯益昌郡主馬首是瞻,而益昌郡主身后,則是有太子的影子。
但凡一想到太子與益昌郡主那曖昧不清的關系,她的心還會攪擾出心煩意亂來。
沒有誰比她這個太子妃更可悲的了,夫君不愛、子嗣也無,每一日的煎熬如烈火烹油,卻又不得不端著太子妃的面具,日復一日得如槁似木。
向氏掩了唇,聲兒也壓得更低了些,“是我僭越了,只愿讓珠珠留意著些,以免被這些小人蒙蔽了。”
“珠珠”這個閨名,自打父母兄長離世,有多久沒人這么喊過她了。
凌氏一時恍惚。
她也曾是父母的掌中寶,閨名取自“珠落玉盤”,也有“如珠似寶”的意思。
當下喉頭略緊,不由得站起身來,“突然想起來,府中還有事情等著我去處理,這便先告辭了。”
她說罷,不待向氏挽留,竟是倉皇而出,生恐在寡嫂面前失了顏面。
太子難得踏入太子妃的蕪苑。
他特特穿了身緋色圓領黑色毛邊袖口直裰,上繡四爪蟒龍,束以玉帶,通身華貴難言,身量筆直修挺。顥京城女兒家的夢中夫婿當如是。
背著手,淺踱入太子妃房中,便見美人正自坐在菱花鏡前通發。
凌氏的發又潤又黑,烏鴉鴉一片,如瀑般傾瀉而下。
太子眼前一亮,當下走至她身后,兩掌扶著桌面,似將凌氏圈攬入懷。
菱花鏡中,男子俊逸的臉貼著她的發,冷肅的面容也帶了些難得的柔軟,“回來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