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躲在清風院做針線活兒,聽得鳶兒往自己這邊遞的消息,面上顯出些恍惚來。
“人都說,虎父無犬子,母親卻一心想要埋沒我兄弟二人。孩兒、”他目光帶了些冰寒,“不甘!也,不愿!”
“孩兒出生時,父親便已戰死沙場。后來關于父親的所有功績,俱都出自他人之口。”齊墨璟目視前方,望著老靖安侯的牌位,一字一句道,“那時,孩兒便想,父親這般英勇無畏,便是孩兒也面上存了光彩。母親這般諱莫如深,難不成,只為不招禍?!”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孤身闖駱城,又揮戈直指異姓王,你倒是不怕惹禍上身,莫不是便連整個靖安侯府也不顧忌了?!”老夫人氣得胸口起伏,指著他怒聲喝道。
他與齊墨璟是嫡親的兄弟,自是知曉母親的執著。這些年來,老夫人不肯讓他二人習武,為的便是不再重蹈靖安侯的覆轍。
“你!!!”老夫人被他這一番話說的心中添了惱,“當年你父親也是這般雄心壯志,可他現在在哪里?還不是被敵人射成了篩子,到得最后,還是老身與他收尸?!他倒好,成全了家國大義,獨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年又是如何過的?!”
她疾行幾步,邁步入了宗祠,這才徹底撂下臉色,冷冷斥道,“跪下!”
這下子,不獨鳶兒,便是知畫也跟著嘆了口氣,各自瞧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瞧出“這姑娘傻了”的慨嘆來。
齊墨璟朝大哥點了點頭,腳步從容,只不遠不近得跟著老夫人,隨她一起入了祠堂。
他想起身安撫老夫人,卻被她又斥了句“跪下”,不得不再次跪好,只昂著頭,不肯有半分屈服。
齊墨璟乖乖順著蒲團跪了,規規矩矩磕了頭,又進了香,這才腰板挺直地跪于原地。
她不是沒在達木錯待過,自是知曉達木錯沒有什么錦心公主,只有一個常年被困在杜爾勒的涼玉公主。
齊墨璟眼見著母親行路不穩,正欲扶她,卻被她一手撥開。
可這會兒貴人已走,她心中的驚怒與后怕一波波涌來,幾欲站立不住。
他輕笑了下,“孩兒夢中,大哥不爭不搶,孩兒便是暗中習武,亦遵從著母親不入仕途的囑托。可母親是否知曉,靖安侯府與世無爭,卻還是被人踏成了肉泥?皇子相爭、百姓流離、世家顛沛、諸業俱廢,咱們靖安侯府——”
他的聲音里添了些蒼涼,“二百三十一口,盡皆遭受屠戮,無一幸免。”
先時老夫人聽聞圣旨時,心中驚濤駭浪雖巨,到底還沒有糊涂得徹底,當著天家貴人的面不敢數落齊墨璟。
往日里瞧著二爺對時錦一往情深,沒想到卻也是曇花一現。
“二弟……”齊墨雖心中不是滋味,卻還是含了些憂懼。
“原來如此。”她垂眸笑了下,似是瞧出了二爺的盤算。
老夫人原本正哭著,聽得兒子這般言說,心中驚懼,卻還是張口結舌,“……那不過是一場夢……”
齊墨璟垂首,“于母親而言,不過是一場夢。可于兒子而言,眼睜睜瞧著親人消散殆盡,您又如何指責兒子救侯府于將傾?”
他說至這里,索性便又放開了說,“或許母親尚且不知,緹騎司是兒子一手建立起來的暗殺組織,靖安侯府這些年平穩度日,您又豈知,兒子這雙手,究竟染了多少鮮血?”
齊墨璟一雙冰寒嗜血的眸光緊緊盯住自己的母親,眼見著她在自己的一番話下佝僂著身子縮于一角,這才掀了掀唇角,“……到底是,讓母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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